第32章 年关难过(2/2)

他尝试着微微动了动胳膊,感觉肩膀像是被两座无形的小山压住;他又试着想抬腿迈步,却发现双腿如同灌了铅,异常沉重。

那冰冷的甲叶随着他的动作相互摩擦、撞击,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却丝毫没能带来预想中的威武感,反而更像是一种束缚。

他憋着一口气,努力想挺直腰板,做出一个昂藏的姿态,结果却感觉自己像个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粽子,动作僵硬无比。

“…………………大伴………………”

朱由检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艰难,“朕……朕怎么觉得……朕好像……动不了了呢…………”

他感觉自己就像个被套在铁皮罐头里的人偶,连转动一下脖子都显得异常费劲。

方才那点“与将士同甘苦”的浪漫想象,在这身加起来恐怕有几十斤重的甲胄面前,瞬间被碾得粉碎。他此刻唯一的感受就是:重!难以言喻的重!呼吸都有些费力了!

曹化淳看着皇帝陛下那副想逞强却动弹不得、满脸写着“后悔”二字的模样,想笑又不敢笑,只能憋着气,小心翼翼地问道:“皇爷……这……这甲胄本就是如此……要不,老奴先帮您卸下?”

朱由检连点头都觉得费劲,只能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含糊的:“……速……速速卸甲!”

在经历了那套华丽御甲的“沉重打击”后,朱由检终于认清现实,果断放弃了将棉甲、布面甲、铁札甲层层叠加的“土豪”穿法。他选择在厚实的棉袍外,再多套几件保暖衣物,然后抱着最后一丝“体验生活”的念头,找上了卢象升。

“建斗啊,你那近卫营普通士卒穿的铁甲,给朕寻一件合身的来。”

卢象升虽不明所以,还是很快命人取来一套保养得极好、散发着淡淡油脂和金属混合气味的制式全身铁甲。这套甲胄远不如御甲华丽,甲叶也更薄,但做工扎实,是真正经历过战阵的杀伐之器。

在曹化淳和侍从的帮助下,朱由检总算将这套“士卒甲”勉强套在了身上。依旧是沉,感觉像是背着半个自己在走路,但比起之前那套“铁棺材”,活动能力总算恢复了一些,至少能较为缓慢地行走和转动上身了。

“你……你俩……走慢点啊……等等朕……”

我们的崇祯皇帝朱由检,此刻正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没过脚踝的积雪中,艰难地朝着那仿佛遥不可及的城门楼子“挪”去。

他拒绝了乘坐任何代步工具,执意要亲自走这一趟。

此刻的他,裹着厚厚的棉袍,外面还套着那件向卢象升借来的、略显宽大的近卫营铁甲,整个人显得臃肿不堪。冰冷的铁甲在低温下仿佛能吸走人身上最后一点热气,同时又沉重地压在他的肩头。

每迈出一步,厚重的靴子都要费力地从积雪中拔出来,踩下去时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溅起细碎的雪沫。

冰冷的空气吸入肺中,带来一阵刺痛的清醒,呼出的则是长长的、如同白龙般的哈气,瞬间便在眉毛、睫毛和帽檐上凝结成了细小的白霜。

卢象升和曹化淳一左一右,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既不敢离得太远,怕皇帝摔了没人扶,又不敢靠得太近,怕伤了皇帝那点“坚持自己走”的颜面。

看着皇帝陛下那气喘吁吁、步履蹒跚,却依旧咬着牙往前走的模样,两人脸上都写满了担忧与无奈。

曹化淳忍不住再次小声劝道:“皇爷,要不……要不还是叫人抬步辇来吧?这路太难走了,您这……”

“呼……呼……呼……嗬……”

朱由检几乎是挂在卢象升的胳膊上,才终于将最后一级台阶拖完,整个人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大汗淋漓,扶着冰冷的城垛,弯着腰,贪婪地大口喘着粗气,感觉肺叶都在火辣辣地疼。他能成功登顶,至少有一半功劳得算在身旁这位沉默却始终暗中用力的卢象升身上。

稍微缓过一口气,他抬头望着那高耸的城墙女墙,又低头看了看脚下那令人眩晕的高度,一股无名火夹杂着委屈涌上心头,忍不住指着城墙抱怨道:“这台阶……也忒陡了!这城墙……谁让修这么高的?!都快……都快五丈了吧!这是存心……存心不让人上来吗?!”

他这话带着十足的迁怒和体力透支后的烦躁。

一旁的曹化淳闻言,脸上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小心翼翼地凑上前,低声提醒道:“皇爷……您……您忘了?当初是您亲自下的旨意,三令五申,着令袁督师,这辽南新城,尤其是前沿堡垒,城墙务必要‘巍峨雄壮’,要‘高耸入云’,要‘让虏骑望而生畏’……这……这快五丈的高度,正是严格按照您‘越高越好’的旨意来的啊……”

“………………”

他整个人瞬间僵住,准备继续吐槽的话全被堵在了喉咙里,一张脸憋得通红。

他想起来了,好像……似乎……大概……确实有这么回事!当初在南京看着图纸,只觉得城墙越高越霸气,越能彰显大明天威,脑子一热就批了“准奏,务必高峻!”哪里想过,有朝一日自己得亲自穿着铁甲爬上来!

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卢象升看着皇帝那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窘迫模样,努力绷着脸,维持着臣子的严肃,但嘴角还是几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

朱由检张了张嘴,最终所有抱怨都化作一声更加沉重无奈的叹息,他拍了拍冰冷坚硬的墙砖,悻悻地说道:“咳……嗯……高了好!高了好啊!居高临下,易守难攻……朕……朕心甚慰!走,建斗,陪朕……看看咱们这‘高耸入云’的城墙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