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打仗就是烧钱(2/2)

此间事若不定下章程,他日恐生弊端,有负陛下重托与百姓期盼。臣等……恳请陛下,容臣等将水渠勘定、田亩划分之事理出个头绪,再……再回京复命不迟。”

他们的态度很明确:活儿还没干完,我们不走。

朱由检无奈了,转头看向袁崇焕,“元素啊.........你怎么说.........还有,那戚元功呢?怎么也赖在这了?”

袁崇焕见皇帝点名,上前一步,沉稳地接过话头:“陛下,宋、方、王三位先生,实乃国之瑰宝。

非止筑城,前日阿济格率军来犯,其‘乌真超哈’炮队气焰嚣张,正是三位先生与弗朗西斯科顾问亲临城头,指挥炮手测距定轨,校风算尺,使我炮火远捷于虏炮,精度亦远胜之,方能在炮战中一击制敌,挫败阿济格锐气。此等才干,若局限于京中衙署,实是埋没。”

他先摆明了这几位留下的巨大军事价值,然后才回答关于戚元功的问题:“至于戚元功将军驻守大凌河堡,亦是当前局势下的最优之选。

大凌河堡地处最前沿,形如楔入敌境之尖刀,位置孤悬却至关重要,非智勇双全、意志坚定之大将不能守。戚将军深谙戚少保兵法,其麾下‘武毅营’不仅火器精熟,鸳鸯阵变化莫测,更是纪律严明,士气如虹。

由他镇守此堡,阿济格、阿巴泰之流便如鲠在喉,不敢全力进犯大凌河主城。此乃辽西防线得以稳固之关键一环。”

袁崇焕言语之间,不仅解释了戚元功留下的必要性,更将宋应星等人的“滞留”和戚元功的“驻防”都提升到了关乎辽东整体战略的高度。

朱由检听着袁崇焕为戚元功和武毅营的陈情,嘴里又嚼了几口羊肉,最终化作两声意味复杂的叹息,摆了摆手:“唉……那武毅营……唉……罢了罢了……”

他这“罢了”里,包含着多重意味。有对戚家军血脉扎根前线的欣慰,有对精锐部队无法随意调动的些许遗憾,但更多的,是一种基于现实的妥协和对袁崇焕判断的信任。

他知道,袁崇焕的排兵布阵必然是基于辽东整体防御最优化考虑。

关于军队的话题暂且搁置,朱由检话锋一转,问出了他始终萦绕于心的问题,语气也变得认真起来:“元素,这些军务暂且按下。你跟朕说说实在的,自咱们在辽南站稳脚跟以来,从东虏那边逃回来,投奔王师的百姓,前前后后,拢共大概有多少人了?你这里可有确数?”

这才是他真正挂心的事。城池再坚固,军队再精锐,若没有百姓安居乐业,辽东终究是一片无根的浮萍。人口的恢复,才是这片土地能否真正“活”过来的根本。

袁崇焕对此显然了然于胸,不假思索便拱手回道:“回陛下,自去岁至今,辽民来归者络绎于道。经各关口、营寨登记造册,累计已逾八万七千余口。

仅是上月,便有大小三十七股,约四千人冒死来投。如今在营口、耀州、盖州三城内外安置的,已近六万人,其余分散于沿海各屯堡、军屯。阎知府与杨知府正在全力办理此事,编户分田,发放农具粮种,然……人数仍在不断增加。”

说到最后,袁崇焕的声音也带上了一丝压力。八万多人,就是八万多张需要吃饭的嘴,尤其是在这片尚未完全恢复生产的土地上,安置的压力可想而知。

朱由检听着袁崇焕报出的流民数字,先是振奋,随即像是被勾起了什么极其沉重的心事,刚刚亮起的眼神又黯淡了下去。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长长地、几乎是从肺腑深处叹出一口气来:“……………元素啊……”

他抬起眼,望着眼前这位自己寄予厚望的督师,脸上不再是帝王的威仪,反而带着一种近乎市井小民算总账时的愁苦与肉痛,声音都低沉了几分:“你知道朕这次……为了你这辽东,前前后后,到底花了多少钱粮下去吗?唉…………”

这一声叹息,可谓百转千回,道尽了无数难言之隐。

他登基以来,好不容易才让内帑和太仓填满。可自打崇祯十七年决定在辽东动真格以来,这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财富,就如同开了闸的洪水,不,更像是决了口的黄河大堤,那真是一泻千里,完全刹不住车地往外涌!

筑三座巨城,那是多少钱?招募流民以工代赈,那是多少粮?

打造“甲申铳”系列、采购西洋火炮、维持数万精锐野战部队和庞大水师的日常开销,还有那无底洞一般的火药、炮弹、铠甲、马匹……更别提眼下这源源不断涌来的八万多张需要吃饭的嘴!

具体的数字,朱由检现在已经不敢去细看了。

每次看到户部尚书呈上来的奏报,他都觉得心口发紧,眼前发黑。那已经不是“花钱如流水”能形容的了,那简直是把一座座银山、一座座米山直接往辽东这个巨大的“销金窟”里倒!

“朕现在……连看账本的勇气都快没了,”

朱由检苦笑着,对着自己最信任的几位臣子吐露着真心话,“看了糟心,不看……又怕底下的人糊弄朕。元素,你说说,朕这个家,当得容易吗?”

他这话里,有作为帝王的无奈,有作为“投资人”看到巨额投入尚未见到明确回报的焦虑,更有一种当家人深知家底即将见底的深切忧虑。支撑辽东战事的巨大消耗,就像一头贪婪的巨兽,正在疯狂吞噬着大明本就不算丰厚的元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