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大凌河城和它的保镖(2/2)

更为关键的一步棋,是那四万关宁精锐骑兵。他们以锦州为轴心,呈巨大的扇形向四周辐射,奔袭控制方圆一百五十里的区域。其威慑力让原本可能前来骚扰的清军游骑望而却步,为大凌河筑城工程撑起了一把坚固的“保护伞”。

站在残破的大凌河旧城基上,宋应星俯身抓起一把泥土,在指间捻开,仔细观察着土质。方以智与王徵则已与阿隆索展开图纸,就着高低起伏的地势,激烈地讨论着棱堡主体与新城城垣的最佳契合点。

弗朗西斯科指着图纸,用生硬的汉语夹杂着手势:“这里,河道拐弯处,堡垒的锐角必须对准北方……火炮的视野,要覆盖整个滩头……”

王徵点头,补充道:“先生所言极是。然我中土筑城,亦讲究‘依山傍水’,需考量水源、风向。新城规模宏大,其排水、防火体系,须得预先规划周全。”

不远处,戚元功立马于一处高坡,冷静地审视着四周地形,不断下达指令:“左营驻守东侧高地,挖掘壕沟,设立望楼!右营沿河岸巡视,伐木立栅,搭建临时营寨!斥候队再放远二十里,有任何风吹草动,即刻来报!”

武毅营的将士们雷厉风行,很快,一座具备基本防御功能的营盘便初具雏形。工匠们则开始清理场地,设立工棚,炉火相继升起,叮叮当当的敲打声预示着工程的正式启动。那两万百姓也被组织起来,在军官和吏员的指挥下,开始挖掘地基,搬运土石。

西班牙工程师弗朗西斯科所采用的同步筑城法,给宋应星、方以智、王徵等传统工部官员带来了前所未有的震撼。

在他们的认知里,筑城当循循序渐进之法:先立外墙,再筑内城,继而规划街坊,最后填充功能建筑。

然而在此地,眼前所见彻底颠覆了他们的想象——外墙的夯土与内城的基槽同时开挖;未来城市道路的脉络随着主干的平整已初现雏形;

囤积粮草的仓廒区、未来民众聚集的广场、规划整齐的居住区地块、以及至关重要的水锻工坊和枪炮工坊的基坑,乃至城外军营的栅垒,竟全部在同一时间、于不同的划定区域内破土动工,齐头并进!

这还仅仅是主体的大凌河城。

更令他们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在西侧那座控制着大凌河上游水路的关键高地上,那座被寄予厚望、作为整个防御体系核心的大型棱堡,其地基挖掘与首批石材的垒砌工作,竟也与主城的建设同步启动。

整个工地以一种近乎狂暴的效率运转着,仿佛一张巨大的蓝图被瞬间铺开,并由无数双手同时在其上奋力填充。

这种工程管理方式,对人力提出了贪婪的需求。开工仅仅十天后,首席工程师弗朗西斯科便挥舞着图纸,通过翻译,向宋应星等人发出了急切的呼喊:“人!不够!如果你们希望这城池和堡垒在冬天到来前能拥有基本的防御能力,就给我更多的工人!越多越好!”

压力迅速传回了锦州大营。

袁承焕得报,毫不犹豫,当即从关宁军主力中抽调出两万步卒,火速开赴大凌河建设工地。这些原本执锐披坚的战士,此刻放下了刀弓,拿起了锄镐、铁锹和运土的簸箕,化身成为筑城大军中一股强有力的生力军。

工地上,人声鼎沸,尘土飞扬。两万生力军的加入,让工程的节奏骤然加快,也让现场协调的复杂程度呈倍数增长。

弗朗西斯科的身影在各个工区间来回穿梭,他那身沾满泥点的西班牙式短上衣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他时而指着正在夯实的城墙地段,对着负责的明军把总连比带划;时而又冲到棱堡地基旁,对着垒石的工匠大声纠正角度。

语言的障碍在巨大的工程压力下被迅速打破。短短十天,弗朗西斯科的汉话词汇量,尤其是在工地指令和“亲切问候”方面,取得了突破性进展。

“左边!左边!他妈的!左边那块石头,往左半尺!对!就那里,放下!”

他操着生硬却异常响亮的汉话,甚至夹杂着刚学来的俚语,吼声压过了嘈杂的人声与夯土声。被他指挥的明军士卒先是一愣,随即在同伴的哄笑声中,忙不迭地按照指示调整石材位置。

宋应星与方以智站在一处临时搭建的了望台上,俯瞰着这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方以智不禁感叹:“泰西此法,虽看似杂乱无章,实则如同行军布阵,各司其职,齐头并进,将时间利用到了极致。若非亲眼所见,实难想象筑城竟可如此。”

宋应星目光深邃,点了点头,随即又微微摇头:“效率确然惊人。然则,万般工序交织如麻,对总管工官之统筹能力,乃是极致考验。一处算错,便可能满盘皆拖慢。你看那弗朗西斯科,已然声嘶力竭。”

他们看到,王徵已经拿着改良后的图纸,主动走下高台,深入到工匠与军士之中,试图更好地理解并协调这种同步施工的各个环节。

大凌河畔,战争的阴云暂时被建设的尘埃所掩盖。在这里,来自两个世界的智慧、东方的庞大劳力与西方的工程理念,正进行着一场激烈而艰难的融合,共同塑造着一座关乎国运的未来坚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