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御史毛羽健(2/2)

“此地……为何破败至此?”

那老驿卒接过银子,木然的脸上并无多少欣喜,只是哑声答道:“回贵人的话,一向如此。”

“一向如此?”朱由检心头一震,这轻描淡写的四个字却似一记闷棍,重重敲在他心上。他定了定神,继续追问:“朝廷每年皆有拨款,一应所需皆循例支应,何至于此啊?”

老卒闻言,脸上露出一丝苦涩:“贵人明鉴,朝廷的银子,几时能满额到我们手上?过往的各位大人、眷属、长随,凭勘合火牌支应取用的数都数不清。这点钱粮,哪里够耗?”

朱由检目光扫过槽枥间那些肋骨突出的牲口,痛心地问:“我看这些马、骡,竟无一头健硕,连草料也供应不及么?”

“唉,”老卒叹口气,压低了声音:“莫说草料,便是饷银也常被层层克扣。州府衙门总有理由拖延、折色,真正发到驿里的,十不存五。能维持着不倒,已是勉强了。”

就在朱由检与老驿卒问话之际,院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只见一行人簇拥着一位衣着华贵、神态倨傲的男子径直闯入。那人对周遭破败景象视若无睹,径直指向老驿卒喝道:

“王二喜!城郊三十里庄子上三百斤新鲜蔬果稍后就到,你赶紧带人腾出地方,仔细分拣收拾妥当!”

那名叫做王二喜的老驿卒慌忙起身,连声应喏,不敢有丝毫怠慢。

朱由检却一把拦住正欲行动的老卒,踏前一步,沉声质问道:“驿站乃国家传邮重地,岂容私用!你是何人?征用驿夫、占用驿舍,可有兵部勘合火牌?”

他这句话一出,那华服男子先是一愣,随即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笑话般嗤笑起来:“哪里来的不长眼的东西?成国公府上的事,也轮得到你过问?识相的就赶紧滚开,别自找没趣!”

“成国公?!”朱由检的火气一下子窜了上来,“好,好得很!我今天倒要看看,是他朱纯臣说话管用,还是我说话管用!把那朱纯臣给我叫过来!”

那华服男子竟朝地上啐了一口,厉声道:“我看你是活腻了!国公爷的名讳也是你能直呼的?来人!给我往死里打!”

话音未落,他身后几名恶仆便撸袖上前。王承恩见状一个箭步挡在朱由检身前,尖声喝道:“护驾!”

说时迟那时快,我们的当朝第一红人曹化淳曹公公竟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尖啸,如同护主的獒犬般率先扑入人群,枯瘦的手掌直取对方面门!

与此同时,李若琏利落挥手——只听得一片“锵啷”之声,随行的锦衣卫精锐瞬间拔刀出鞘,将天子牢牢护在中央。

“大胆狂徒!惊扰圣驾,罪该万死!”

锦衣卫出手对付几个豪奴恶仆,自然是手到擒来。不过眨眼功夫,刚才还气势汹汹的一干人等便全被制伏,狼狈地跪了一地。

只是可怜了曹化淳曹公公。朱由检起初见他嗷嗷叫着第一个冲上去,还以为这位是什么深藏不露的大内高手呢。结果倒好,李若琏那边令旗才挥下,他这边已被对方一拳捣在眼眶上,哎哟一声跌坐在地,发髻散乱,身上也沾满了尘土,模样甚是狼狈。

朱由检看着他被人搀扶起来,又是好笑又是无奈:“你又打不过,逞强冲在最前头作甚?”

曹化淳虽疼得龇牙咧嘴,却仍梗着脖子,喘着气高声回道:“老奴……老奴就算打不过,扑上去咬也要咬下他们一块肉来!绝不能让这些贼子惊了圣驾!”

瞧他那鼻青脸肿却犹自昂首挺胸、仿佛立下大功的模样,朱由检真是哭笑不得。

不多时,李若琏便率着一队锦衣卫直扑成国公府。众人根本不等门房通传,一脚踹开朱漆大门,府中仆从何曾见过这等阵仗,顿时乱作一团。李若琏面色冷峻,毫不理会,只将那名早已面无人色的华服头目重重摔在院中青石板上。

“陛下口谕:着成国公朱纯臣,即刻入宫见驾,不得延误!”

乾清宫内,

成国公朱纯臣跪在地上,浑身抖如筛糠,额头上已磕出一片乌青。他心里再清楚不过——自家豪奴竟敢冲撞圣驾,行同谋逆!单凭这一条,皇上就可将他满门抄斩,诛灭三族!

朱由检高坐御椅,俯视着脚下这位世袭罔替的国公,没有一句废话。

“朱纯臣,朕只问你,要钱,还是要命?”

朱纯臣猛地一颤,涕泪交加,伏地嘶声道:“臣……臣要命!陛下开恩!臣要命!”

“要命,就好办了。”朱由检朝旁微微示意,一名内侍立刻躬身捧来一卷陈旧发黄的巨大图册。

“这是成祖年间留下的鱼鳞图册,”朱由检将其展开,手指点在图上一处标记清晰的田垄宅邸,“这上面画红圈的,是成祖赏赐给你朱家祖上的勋田和宅邸,朕一样不动,仍归你所有。”

接着,他话锋一转,“至于这百年来,你朱家是如何巧取豪夺、侵吞兼并而来的其余田产庄园……七天之内,给朕统统吐出来!地契、账册、现银,一并缴入户部。办得到吗?”

朱纯臣面如死灰,却只能拼命叩首:“臣……遵旨!臣一定办到!谢陛下隆恩!”

“记住,七天。”朱由检挥了挥手,“办不到,就等着族诛吧。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