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科学发明就是从“大概”开始的(2/2)

太医吴有性躬身上前,扶了扶眼镜,仔细端详着器皿中那茂密却颜色诡异的菌落,脸上的表情从恭敬逐渐转为茫然,又从茫然变为难以置信的纠结。他行医数十载,尝遍百草,熟知各类药材形态,却从未见过陛下捣鼓出的这等……“奇物”。

他憋了半晌,花白的胡子微微颤抖,终于艰难地开口,声音里充满了困惑与小心翼翼:“陛下……请恕老臣愚钝……这……这五彩之物,究竟是何方神圣啊?老臣翻遍医书,也未曾见得如此……如此瑰丽的……‘药材’?”

他实在无法将眼前这些看起来颇有“毒性”的霉菌,与任何救人性命的良药联系起来。暖阁内顿时陷入一种微妙的寂静,只剩下那些霉菌在器皿中无声地宣示着自己的存在。

朱由检盯着那五彩斑斓的培养皿,卡壳了半天,最后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这个嘛……叫……叫……朕一时也想不起它该叫什么名儿了……”

他话锋一转,突然又兴奋起来,用手指急切地点着器皿中零星的一点绿色区域,眼神发亮:“但是!老吴你看到没有?如果能想办法,单独把这一小撮绿色的给养出来,养得又多又纯!那可就厉害大发了!”

吴有性看着皇帝陛下那笃定的神情,又瞅了瞅那点不起眼的绿霉,实在无法将它与“厉害”二字联系起来。他苦着脸,小心翼翼地追问:“老臣愚钝……敢问陛下,这……这绿色的,究竟厉害在何处啊?莫非……能入药?”

他想象不出,这点发霉的玩意儿,除了可能让人腹泻之外,还能有什么神奇的功效。

朱由检见自己最信赖的太医仍是一脸茫然,当下真有些急了。他一把拉住吴有性的衣袖,将这位老太医又往角落里拽了拽,几乎将嘴凑到对方耳边,用极低却又难掩激动的声音,如同分享什么惊天秘密般说道:

“可厉害了……老吴你信朕!”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如何向古人描述抗生素的神奇,声音压得更低:“那男人、女人……下面,若是因花柳之症或其他缘故溃烂流脓的,这绿色的能治!还有那要人命的伤寒高热!甚至……若士兵受伤,需要锯腿锯手保命之时,用了它,活下来的机会便能大增!”

吴有性听得目瞪口呆,花白的胡子因震惊而微微颤抖。他行医一生,从未听过如此匪夷所思之说。霉烂之物竟能治疗这些连他都深感棘手的恶疾重症?这……这简直颠覆了他所有的医学认知!

“陛下……此言……当真?”他声音干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当真!千真万确!”

朱由检迫不及待地抓住吴有性的手臂,眼中闪烁着近乎狂热的光芒。

他指着器皿中那抹稀薄的青绿色,语气急切却充满信任:“老吴,这事就托付给你了!你是杏林圣手,最懂这些草木菌蕈的习性。朕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是用琼脂、米汤还是别的什么——务必想办法把这一小撮绿色的单独培育出来,让它长得满盆都是!”

他松开手,兴奋地搓了搓掌心,已经开始规划下一步:“你只管专心培养这绿色的宝贝,后续如何萃取、过滤、提纯这些麻烦工序,朕自会找孙元化想办法!他既然能给朕铸炮,搞些精细器皿和过滤的法子应当也不在话下!”

吴有性望着皇帝殷切的目光,又低头凝视着那簇被寄予厚望的青霉。尽管内心仍充满疑虑,但陛下言之凿凿的模样,让他不禁也开始相信,这看似污秽的霉斑之中,或许真的藏着济世救人的天机。

“老臣……定当竭尽全力。”他深深一揖,终于接下了这项匪夷所思的重任。

工部衙门,

朱由检铺开一张宣纸,上面画着些奇形怪状的图样,他正对着工部尚书孙元化连说带比划。

“爱卿啊,你看这个……”他指着其中一个带着细长中空尖头的物件,“这个,朕管它叫‘针头’……嗯,对,针头。”他抬起自己的胳膊,用手指在臂弯处点了点,“它的用处嘛,就是把一些……一些药水之类的东西,从这儿,送到人的身子里面去。”

孙元化顺着皇帝的手指看去,眉头紧皱,显然在努力理解这前所未闻的概念。

朱由检的手指又移向旁边一个细长的管状图样:“这个呢,我们姑且就叫它‘琉璃管’吧,要做得透亮,能看清里面装的东西。”接着指向一个塞子状的图形。

“这个是配套的塞子,要严丝合缝。”他的手指在几样东西之间来回移动,试图阐明它们之间的关系,“这几样东西……得想办法连起来用……具体怎么个连法,朕还在琢磨,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孙元化看着图纸上那些抽象的组合,又看看皇帝陛下那急切而又带着几分不确定的神情,虽然心中疑团更多,但还是恭敬地应道:“陛下所思,往往出人意表。臣……尽力按图索骥,先试着打造出来。”

朱由检带着他那“大概就这么个意思”的抽象构思去找孙元化,而孙元化则回馈给了他一个“大概就是这么个东西”的实体。

此刻,朱由检正苦着脸,看着眼前这堆刚刚送达宫中的“杰作”。

那所谓的“针头”,俨然一根小号缨枪,闪烁着金属寒光的尖端,足有海碗碗口那般粗!而旁边那根“琉璃管”,更是惊人,其粗细长短,几乎与一尊小型弗朗机炮相仿,虽说的确晶莹剔透,材质上乘。

朱由检围着这两件“宝贝”转了两圈,伸手比划了一下那骇人的针头和自己胳膊的粗细,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他想象着将这“针头”扎进血管的场景,顿时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孙爱卿啊孙爱卿……”他喃喃自语,哭笑不得,“朕是让你做往人身体里送药的家什,不是让你做给大象放血的刑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