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活下去(2/2)

就在朱媺娖与李岩君臣二人于城头誓约之际,一阵异常的骚动自城下传来,夹杂着呵斥与悲鸣,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只见一队凶神恶煞的清军押解着一个人影,粗暴地推搡至护城河边。那人身形肥胖,此刻却萎顿不堪,头发散乱如蓬草,原本象征至尊身份的明黄龙袍早已污损破裂,沾满泥泞,几近褴褛。若不是那依稀可辨的轮廓与身上残留的帝王服饰碎片,谁也无法将眼前这个狼狈不堪的囚徒,与昔日那位荒嬉无度的弘光皇帝联系起来。

正是前大明名义上的正统皇帝——朱由崧。

他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脊梁,在寒冷的空气中瑟瑟发抖。在清兵的刀锋逼迫下,他艰难地抬起头,望向高耸的、飘扬着大明旗帜的北京城楼,浑浊的眼中充满了恐惧与哀求。他用尽气力,声音却因虚弱和惊恐而断断续续:

“开……开门……是朕啊……”

“快……打开城门……放朕进去……”

“求求你们……开门啊……”

这凄厉而绝望的呼喊,切割着每一个城上守军的心。曾经的天下共主,如今却成了敌人手中最不堪的筹码,在阵前哀哀求告,此情此景,何其悲凉,又何其屈辱!

站在李岩身旁的史可法此刻怒目圆睁!

“昏君!尔有何脸面立于此处,妄称天子?!若非尔荒嬉无度、宠信奸佞,掏空国库以充私欲,我大明何至于内帑空虚至此!若非尔自毁长城,纵容马阮之流祸乱朝纲,先帝呕心沥血所设九边重防,何至于被建奴一击即溃!”

这字字句句,如同鞭子,狠狠抽在朱由崧身上。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厉声控诉吓得浑身一软,险些瘫倒在地,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他下意识地想要蜷缩,却又被身后清兵的刀锋逼直了身体。

“不…不是朕…不是…” 他嘴唇哆嗦着,眼神涣散,开始了语无伦次的辩解,“是…是马士英!是阮大铖!对!是他们蒙蔽了朕!是他们…是他们把持朝政,欺瞒于朕!”

他的声音逐渐带上了哭腔,仿佛自己真是天大的受害者,竟向着城上被他弃若敝履的臣子们哀告起来:“朕…朕是受了奸臣蒙蔽啊!开门…快开门让朕进去!朕回去…朕回去就杀了他们!清君侧!朕…朕还是皇帝!朕命你们开门!”

这番毫无帝王气节、只顾推诿求活的丑态,不仅未能引起丝毫怜悯,反而让城上所有将士胸中的怒火燃烧得更加炽烈。就连押解他的清兵脸上,也露出了毫不掩饰的讥诮与蔑视。

史可法看着他摇尾乞怜的模样,痛心与厌恶到了极点,猛地一甩袍袖,恨恨吐出一句:“恬不知耻!朱明列祖列宗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

河南,开封校场。

军阵之前,河南总兵、河南卫指挥使李红傲然立于马上。她一身锃亮的山文甲,猩红的斗篷在风中翻卷,虽为女子,眉宇间却英气逼人,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她麾下的儿郎。她的左首边,是身形魁梧、面色沉毅的汝南卫指挥使严毕;右首边,则是其女,指挥佥事严着。这位年轻的女将同样全身披挂,目光坚定,丝毫不逊于周遭的男儿,颇有乃父乃至主将李红的风范。严家父女,便是李红麾下最倚重的臂膀。

河南巡抚高名衡身着二品文官袍服,快步走到李红的马前。他面色凝重,仰头看着这位即将出征的女将军,双手郑重地捧起一碗饯行酒。

“李将军!”高名衡的声音洪亮,“京师危急,君父蒙尘!此去千里,关山重重,虏骑凶顽……河南一省的安危,中原的期望,乃至天下的气运,尽系于将军此行了!”

他深吸一口气,将酒碗高举过头,目光灼灼,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无比的恳切与重托:“本抚在此,盼将军早传捷报,克复神京!望将军——旗开得胜,马到成功!万胜!”

“万胜!”

“万胜!”

“万胜!”

高名衡话音未落,身后的文官僚属以及阵前的将士们仿佛被点燃了一般,震天动地的吼声瞬间爆发出来,如同平地惊雷,冲散了所有的沉寂与凝重,直冲云霄。

李红在马上微微欠身,接过酒碗,目光与高名衡重重一碰,一切尽在不言中。她没有多言,仰头将碗中烈酒一饮而尽,随即猛地将空碗掷于地上,摔得粉碎!

“出发!”

她清叱一声,拨转马头。严毕、严着紧随其后,猛地挥下手。令旗招展,战鼓擂动,两万精锐步骑闻令而动,迈着坚定的步伐,开出校场,向着北方,向着那片血火交织的战场,义无反顾地进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