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闹事(番茄你是煞笔吧你管我标题几个字)(2/2)

“李顺,暂且收声。你的冤情,朕已知晓。先起身,站到一旁候着。”

朱由检凝视着他,观其情状不像作伪,便沉声问道:“那被告范文朝,现在何处?收了你的状纸,又将你毒打关押的,是哪个知县?此事又经了哪个知府、哪个知州的手?难道连巡抚衙门也无人受理?”

这一连串的官名,显然超出了李顺的认知范围。他抬起头,眼神中透出一种被苦难磨钝了的、清澈而又愚蠢的迷茫,张了张嘴,却答不上来。

朱由检见状,只得压着性子追问关键:“你当初,把状纸递到哪个衙门了?!”

“苏州!陛下!”这次李顺听明白了,急忙喊道,“草民去了苏州府衙!”

“何可纲!”朱由检不再多问,猛地喝道。

今日在皇城当值的总兵何可纲立刻踏步上前,甲胄铿然:“末将在!”

“即刻持朕手谕,”朱由检一边说,一边取过朱笔,铺开黄绢,“点一队关宁铁骑,快马赶赴苏州府!将那苏州知府,还有那生员范文朝及其恶奴,全部带过来!”

三日后,乾清宫内。

朱由检看着堂下跪着的一众官员,脸色古怪。经初步讯问,才发现闹了个天大的乌龙——原告李顺是吴县人,被告范文朝却是华亭县(属松江府)的生员!李顺情急之下跑错了衙门,竟把状纸递到了毫无管辖权的苏州府!

“岂有此理!”朱由检压下怒火,只得再次下令:“何可纲,再跑一趟!去松江府,把松江知府、华亭知县,还有那范文朝,一并带来!”

又是三日奔波,人马劳顿,总算将一应人犯、官员齐聚南京。

然而,升堂问案的过程却令人极度窝火。

原告李顺泣血陈词,指认证范文朝强占其妻、纵奴行凶。

被告范文朝则矢口否认,反诬李顺之子乃斗殴致死,其妻乃自愿跟随,自己饱受诬陷。

苏州知府王志坚大呼冤枉,声称接状时已觉管辖有误,但碍于律法程序不得不接,本想移交却横生枝节。

松江知府方岳贡与华亭知县张孝则一口咬定对此毫不知情,将责任推卸得一干二净。

双方各执一词,真假难辨。朱由检听着这团乱麻,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罢了!”他烦躁地一挥手,“何可纲,再派人去!一队去吴县,查访李顺平日为人及其子身亡真相;另一队去华亭县,细查那范文朝平日品行!所有证言,需有画押,所有证物,给朕详实记录!”

关宁铁骑的精锐们再次被派去干起了查证取样的琐碎差事,马蹄声又一次响彻官道。

但在等待证据回来的这段时间,朱由检并不打算让这群昏聩推诿的官员好过。

他的目光首先看向苏州知府王志坚:“王志坚!你明知管辖有误,却既不依法移送,也不详加审察,反而收状羁押、毒打苦主,致使冤情沉埋!玩忽职守,昏聩无能!革去官职,交锦衣卫指挥使李若涟勘问其有无收受好处、徇私枉法!”

如狼似虎的锦衣卫立即上前,当堂扒了那知府的官服乌纱,将其拖了下去。

接着,他转向松江知府方岳贡,厉声斥道:“方岳贡!尔身为知府,治下生出如此重案,竟敢声称一无所知?纵容属官,懈怠职守,尸位素餐!滚回你的松江府待参!若查实你确有包庇情弊,朕定不轻饶!”

方岳贡面如死灰,磕头如捣蒜,狼狈不堪地退了出去。

最后,他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华亭知县张孝:“张孝,暂且留押!待取证之人回来,与你当面对质!”

处理完这批官员,朱由检才感觉胸中一口闷气稍稍舒缓。他看了一眼绝望的李顺和眼神闪烁的范文朝,冷声道:“尔等也暂且收监。待证据齐全,朕,自会给你们一个明白!”

朱由检突然觉得包青天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何可纲风尘仆仆地返回,将一叠厚厚的文书呈递御前——人证口供、现场勘验笔录、乃至华亭县忤作最初出具的验尸格目,一应俱全。

经过这几日的喘息,李顺的情绪稍定,终于能将那场飞来横祸完整道来,字字血泪:“回陛下…就在一个月前,腊月里,草民带着贱内王氏和八岁的儿子狗娃,高高兴兴去苏州城想置办点年货…街上人多,狗娃蹦蹦跳跳,不小心…不小心撞到了那范秀才的身上…”

李顺的声音因痛苦而哽咽,“那范秀才当即就恼了,一把将狗娃推搡在地。贱内护子心切,上前理论了几句,说他一个读书人怎能与孩童一般见识…谁、谁料…”他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噩梦般的时刻。

“谁料那范秀才身后跟着的恶奴,二话不说,竟一把抱起我家狗娃…就、就当着满街人的面…高高举起…重重地摔在了青石板上!”

李顺双目赤红,泪水混着悲愤涌出:“孩子…孩子的头当场就碎了…连一声都没吭出来…就没了啊陛下!我的儿啊!”

他几乎泣不成声,缓了许久才继续道:“那范秀才见出了人命,也慌了神,却又瞥见贱内略有几分姿色,竟恶向胆边生…指使手下恶奴,扛起哭喊挣扎的贱内就跑…等草民听到动静挤过人群赶来时,只看见我儿小小的身子躺在冷冰冰的石板上…我媳妇也不知被掳去了何处…陛下!草民的家,就这么散了啊!”

乾清宫内一片死寂,唯有李顺压抑不住的呜咽声回荡。这惨绝人寰的叙述,让即便是见惯了战阵血腥的何可纲也面露恻隐之色,侍立的宦官们更是低头屏息。

朱由握着那份验尸格目——“颅骨碎裂”、“当场殒命”——与李顺悲怆的叙述相互印证,勾勒出一幅令人发指的暴行图景。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那些证词。多名现场商贩、路人的画押证言,都指向同一个事实:范文朝纵奴行凶,当街摔死幼童,强掳民妇。

“范文朝!你现在,还有何话可说?!”

那范文朝早已瘫软如泥,体若筛糠,哪里还说得出一句完整的话。

朱由检见那范文朝不再言语,便说道:“押下去,着刑部按律处置。”

事情至此,本是天子明察秋毫,为民伸冤的一桩佳话。朱由检甚至感到了几分“包青天”式的快意。然而,他远远低估了这“青天”之名在民间所能引发的惊涛骇浪。

一时间,万民沸腾。人们从四面八方涌来,目标直指皇城。通往承天门的各条街道上,很快挤满了扶老携幼、手持状纸的人群,他们高声喊冤,哭诉不平,争着要将状纸递给那紫禁城里的“青天大老爷”,希望当今天子能为他们主持公道。

乾清宫内,朱由检站在窗前,望着远处宫门外隐约传来的鼎沸人声,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一脸苦相地看向侍立一旁,面色同样凝重无比的首辅兼刑部尚书钱龙锡。

“公孙先生,”朱由检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带着几分求助的无奈,“您看…这可如何是好?这…这人也太多了!”

钱龙锡闻言,花白的胡子抖了一下。他眼观鼻,鼻观心,深吸一口气:“陛下。微臣姓钱,名龙锡,字稚文,松江华亭人氏…并非复姓公孙…”

朱由检过了一回“包青天”的瘾,何可纲却因此遭了殃。

原本,只因前几年朱由检一心想要抬高关宁军的形象,顺带替袁崇焕在民间稍稍挽回些名声,再加上崇祯二年他刚来时,见周文郁生得面如重枣、眉宇凛然,活脱脱似关公再世,一时兴起,便亲自写了几个话本,将周文郁颂为当世关云长。何可纲与周文郁同为关宁军旧将,自然也在天子御笔之下跑了个龙套、露了几回脸。

如今朱由检审案如神、为民申冤的事传遍整个南京,百姓津津乐道之余,竟也逐渐忆起话本中那位忠勇可靠的“龙套将军”何可纲。

“诶,听说这回替圣上跑腿查案子的,就是当年关宁军里那个何将军!”

“可是话本里跟着‘关公’周将军冲阵杀敌的何可纲?”

“正是他!怪不得如此雷厉风行,原是话本里有名的人物!”

一时间,何可纲声名鹊起。如今走在大街上,竟常被百姓认出,甚至有人当面抱拳致意,称他“何青天”——这名号听得何可纲后背发凉,只能连连摆手,匆匆避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