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现实和理想(2/2)

所有有功人员,臣已造册登记,俟荡平之日,再行具本上闻,伏乞陛下恩赏,以励军心。

臣无任惶恐待命之至。

崇祯九年,正月。

曾经喧嚣跋扈的“聚义厅”内,如今只剩死寂和狼藉。姚天动瘫坐在他那张虎皮交椅上,眼神空洞,早已没了数月前叫嚣着要将秦良玉“扒光了尝尝诰命夫人滋味”的猖狂。

他手下的所谓“十万之众”,欺负过往商旅、屠戮手无寸铁的百姓、甚至击退那些糜烂不堪的卫所官军时,确实显得凶神恶煞。然而,当真正的大明精锐——秦良玉麾三万惯于山地征战的石柱、酉阳、天全土司雄兵,再加上孙传庭拔调来的五千装备精良、经历过战火的屯田精锐——泰山压顶般碾来时,他们才惊恐地发现,自己那点本事,是何等的不堪一击。

那些曾让他倚为臂膀、名号响彻川东北的兄弟,如今已凋零大半。能一斧头劈断碗口粗松树的黑虎王,在一个照面间,就被那个身着赤甲、枪出如电的女娃娃(沈云英)挑落马下,死不瞑目。混天星试图纵火焚山阻敌,却被官军中的猎户出身士兵逆向火攻,活活烧成了焦炭。夺天王据守险隘,号称一夫当关,却被官军的改良版虎蹲炮连人带垒轰上了天。顺虎在夜袭中中了埋伏,乱箭穿身。过天星梁时正想趁乱溜走,却被熟悉山林的酉阳土兵像围猎野猪一样堵在山洞里,乱矛捅死……

一个接一个令人胆寒的名号,如今都成了官军报功文书上冰冷的首级数字和秦良玉奏疏里轻描淡写的“斩获无算”。

姚天动猛地灌了一口劣酒,他脑海中反复闪现着黑虎王被那女将一枪刺穿咽喉的画面——那根本不是战斗,而是碾压,黑虎王甚至连斧头都没能完全挥起来!

厅外传来慌乱的脚步声和压抑的哭泣声,那是裹挟来的妇孺在绝望哀嚎。残余的几个头目,如黄龙、袁韬等人,面带惊惶地闯进来。

“大哥!官军……官军的先锋又逼近了!是那个马祥麟!还有那个姓沈的女煞星!”袁韬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弟兄们……弟兄们快撑不住了,死的死,跑的跑,这黑云峡眼看就要守不住了!”

黄龙脸色惨白,再无往日阴鸷算计的模样,只剩下逃命的仓皇:“大哥!不能再打了!留得青山在啊!趁现在秦良玉的主力还没完全合围,我们……我们撤吧!钻老林子,去陕西,去湖广,哪里不能活!”

“活?”姚天动发出一声似哭似笑的嘶哑声音,“往哪里活?孙传庭在西边,李邦华在北边锁死了山路,秦良玉在东边……我们还能往哪里活?”他环顾着这座曾经象征着他权势和野心的聚义厅,第一次感到它是如此破败和令人窒息。

曾经的狂妄野心,在绝对的实力和残酷的杀戮面前,被击得粉碎。他现在才明白,他们所谓的“替天行道”,所谓的“快意恩仇”,是多么的可笑和脆弱。

他现在想的,不再是擒杀秦良玉,也不再是做什么土皇帝,只剩下最原始的念头——像一只被围猎的野兽一样,活下去。

“走……”他终于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猛地站起身,带倒了酒坛,浑浊的酒液洒了一地,“告诉还能动的弟兄,分散走!能跑一个是一个!老林子深处汇合!”

说罢,他再也不看其他人,抓起手边的刀,踉跄着向后山那条隐秘的兽径奔去。什么兄弟义气,什么霸业宏图,在死亡逼近时,都显得无比苍白。他现在只是一个丧家之犬,只求能从那铁桶般的合围和那个女煞星的枪下,捡回一条性命。

朱由检能让他们跑了吗?当然不能了。我们的崇祯皇帝节衣缩食,耗费钱粮不就是要你姚天动等人的脑袋。

崇祯九年二月,

姚天动、黄龙、袁韬等一干摇黄十三家的残孽,终于拖着疲惫不堪、仅剩数百人的队伍,连滚带爬地翻越了险峻的米仓山隘口。一路上,他们丢盔弃甲,靠着一股求生的本能和对官军合围缝隙的侥幸钻营,竟真的让他们踏入了陕西地界。

“哈…哈哈……出来了!老子们出来了!”袁韬瘫倒在枯草地上,望着身后似乎已被抛开的连绵群山,劫后余生地狂笑起来,“秦良玉那老虔婆!孙传庭!还能奈我何?!”

黄龙也长舒一口气,脸上恢复了几分血色,环顾四周:“陕西……好!只要进了山,天高皇帝远,咱们兄弟总有东山再起……”

然而,他自我安慰的话语还未说完,就被一阵低沉而富有节奏感的战鼓声骤然打断!

紧接着,仿佛从地底涌出一般,四周的山坡、林地、隘口,瞬间涌现出无数黑压压的身影!数千精锐官军如同早已张好的罗网,将他们这区区数百残兵败将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弓弩上弦,火铳指前。

姚天动脸上的狂喜瞬间僵住,化为极致的惊恐,他身边的残匪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挤作一团,连兵器都拿不稳。

围困的军阵从中分开,一员身披铁甲、面色沉毅的猛将拍马而出,正是奉周文郁之命在此守候多时的参将黄得功!他曾在关宁军中以勇悍着称,调任陕西后更是被委以重任。

黄得功目光扫过这群衣衫褴褛、面无人色的匪首,声如洪钟,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与威严:“逆贼姚天动、黄龙!尔等听真了!”

“陛下圣明烛照,神机妙算!早料定尔等穷途末路,必如丧家之犬窜入陕境!特命我等在此,恭候多时了!”

他马鞭一指四周严阵以待的精锐:“尔等屠戮百姓、残害商旅、对抗天兵之时,可曾想过有今日?陛下节衣缩食,筹措每一分粮饷,所为者,正是今日取尔等狗头,以告慰川陕无数冤魂,以正煌煌大明之法纪!”

黄得功的话语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姚天动等人的心上,将他们最后一丝侥幸砸得粉碎。他们自以为的“逃出生天”,不过是早已被那位远在紫禁城的皇帝预料到。(差点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