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被落下的马祥麟(2/2)

于是,才有了孙芸那般恰到好处、滴水不漏的“拦驾”。这一切,皆是皇帝与近侍心照不宣的默契,只为敲打那个始终认不清形势的国丈。

周奎此人,不仅愚蠢透顶,更可悲的是,他直至此刻仍浑然不觉自己已成了他人手中的棋子,被人卖了还在乐呵呵地替人数钱,甚至暗自得意以为占了天大的便宜。殊不知,他不过是那些藏于暗处的勋贵集团推出来探路顶缸的替罪羊。那些精于算计的勋戚旧臣,只需在背后稍加挑拨撺掇,便能利用周奎的贪念和与皇帝的姻亲关系,让他冲在最前面试探皇帝的底线,而他们自己则稳坐钓鱼台,暗中观察风向。即便精明如曹化淳,此番也未能抓住这些幕后黑手的切实把柄,只能惩戒周奎这只出头的椽子。

朱由检却远比曹化淳看得开。他并未责怪曹化淳办事不力,反而出言宽慰:“大伴不必过于自扰,此事非你之过。蛇既已出洞,便不会只露一次头。有过一,必有二。朕就不信,他们能次次藏得这般严实。”

他语气沉稳,带着一种洞悉人性的耐心与绝对的自信:“常言道,过一过二不过三。只要他们贼心不死,继续这般蠢蠢欲动,迟早会露出马脚。届时,再连根拔起也不迟。”

崇祯八年十月,在肃清皇宫“显圣”风波后,大明帝国的军事重心彻底转向西南。准备就绪的孙传庭终于在四川亮出锋刃,做出了极为稳妥的部署:任命深孚众望、熟悉川中地理民情的秦良玉为东路军主将,节制酉阳宣慰司冉天麟、冉跃龙部,天全六番招讨司高跻泰、杨之明部,以及夔州卫指挥使沈至绪等各路兵马,挥师东进,清剿为祸已久的“摇黄十三家”。而他自己则亲率主力精锐,西出永宁,意图一举荡平奢安之乱的最后残余。

此番安排本可谓人地相宜,老成持重。秦良玉足以镇服东路诸军,并能发挥其地理优势。

然而,就在孙传庭率领中军浩浩荡荡开赴永宁的途中,某日安营扎寨后,他对照着地图与将领名册进行最后推演时,猛地一拍额头,失声叫道:“马祥麟!本督竟忘了将马祥麟那厮带在身边了!”

他这才恍然惊觉,自己在分配将领时,下意识地将马祥麟与其母秦良玉、以及其心心念念的沈至绪(及其女沈云英)都归入了东路军序列,完全忘了将这员骁将抽调至自己麾下。

孙传庭一念及此,心头猛地一沉,倒不是担忧什么军国大计或战场失利——他深知秦良玉用兵老辣,足以胜任东路战事。

他真正怕的是另一桩要命的事:以马祥麟那混不吝的性子,到了他那位以治军严苛、家教极严着称的母亲麾下,万一又做出什么出格举动,或是仗还没打就先忙着去纠缠沈家姑娘,恐怕盛怒之下的秦老将军真会大义灭亲,当场执行军法!

川东某处平坦之地,已立起一座森严的中军大营。帐内,秦良玉端坐于主帅位上,一身戎装衬得她不怒自威。下首两侧,酉阳宣慰使冉天麟、冉跃龙,天全六番招讨使高跻泰、杨之明,夔州卫指挥使沈至绪等将领依次肃立,帐内鸦雀无声。

秦良玉有条不紊地分派军务,各路兵马进军路线、粮草补给、哨探联络等事项安排得井井有条,诸将皆拱手领命,无不信服。

待诸般军务吩咐已毕,她的目光扫过众将,最终落在了站在沈至绪侧后方、努力想降低存在感的马祥麟身上。

“马祥麟。”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马祥麟一个激灵,赶忙出列抱拳:“末将在!”

秦良玉看着他:“尔之职衔,乃陛下亲授都督佥事,秩比正二品,本为协赞孙传庭孙总督军务,随中军行动。今虽暂编入东路,然并非本帅直接节制之将。”

她稍作停顿,帐内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马祥麟身上,让他如芒在背。

“故,此番东征,尔仍算孙总督麾下。尔可率本部白杆兵,为我大军前驱先锋,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刺探敌情。然一应军令,仍需随时报予本帅知晓。不得擅自行动,可能明白?”

这番话,既点明了他的实际归属,没让他彻底归入母亲麾下受管束,又给了他先锋的实职,更当着众将的面严申了纪律。马祥麟哪里敢说半个不字,立刻高声应道:“末将明白!谨遵秦帅将令!”

秦良玉微微颔首,不再多看他一眼,仿佛只是处理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军务。然而这番安排,既保全了儿子的颜面和独立性,又将这头“猛虎”套上了缰绳,置于自己的视线之内,不可谓不高明。

崇祯八年十月,京师紫禁城内,朱由检正凝神审视着舆图上西南的局势。当他的目光反复巡梭于四川与陕西交界那一片蜿蜒曲折的山川地界时,猛地一拍桌案!

“坏了!”他低呼一声,意识到了一个潜在的疏漏——“四川与陕西竟是紧挨着的!(废话)孙传庭大军在川中全力清剿,若那些滑溜如泥鳅的流寇被打得走投无路,难保不会狗急跳墙,窜入陕西境内!届时岂非前功尽弃,让陕地百姓再遭兵祸?”

他绝不允许自己好不容易才让陕西恢复些许元气的成果被破坏。想到此,他立刻提起朱笔,毫不犹豫地写下两道措辞严厉的谕旨:

一道发往总督陕西三边军务,政务的李邦华:“着即加派兵马,严密封锁川陕交界所有隘口、山径,昼夜巡防,不得使一贼一寇窜入陕境!若有无能失察者,严惩不贷!”

另一道直发陕西总兵、陕西卫指挥使周文郁:“命尔亲率精兵,坐镇汉中一带,与四川剿匪大军遥相呼应,构成第二道防线。但凡发现溃匪踪迹,务必迎头痛击,绝不使其蔓延!”

旨意中明确要求二人必须与四川的孙传庭部保持密切联络,协同作战,务求形成关门打狗之势,将流寇彻底锁死在川东北一隅,予以歼灭。

圣旨以六百里加急的速度,分别送达李邦华与周文郁手中。

李邦华在西安总督府接到谕旨时,正在批阅粮草文书。他展开一看,眉头先是一蹙,随即露出一丝了然与赞许:“陛下所虑极是!老夫竟险些疏忽了此节!”他立刻放下手头一切事务,沉声对左右参将道:“即刻传令下去:延绥、甘肃、宁夏三镇,凡与四川接壤之隘口、山道,增派一倍巡防兵力,多设烽燧哨卡!着令各隘口守将立下军令状,若放一贼入陕,提头来见!” 他深知流寇流窜之害,动作雷厉风行,毫不拖沓。

周文郁在汉中大营接到旨意时,正在校场操练兵马。他阅毕圣旨,反而有种“早该如此”的感觉。他当即击鼓聚将,下达一连串命令:“传我将令:汉中府所属各卫所兵马,即日起进入临战状态!本镇亲率三千精锐,前出至米仓道、金牛道等入陕要冲扎营!多派夜不收,深入川陕交界山林,昼夜探查,一有敌情,即刻飞报!各部需与四川孙总督麾下保持讯息畅通,随时准备夹击溃匪!”

二人配合极为默契。李邦华坐镇中枢,调动整个陕西边镇的防御力量,构建起一道巨大包围网;而周文郁则前出至要害之地,顶在了最前沿,成为一道灵活的机动铁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