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秦王(2/2)
王宗义得了主子撑腰,气焰瞬间复燃,竟真的一挥手,命令秦王府护卫如狼似虎地扑上前,将那愕然的亲兵拖出队列。马祥麟又惊又怒,厉声喝止:“王爷!你敢?!”
然而,秦王只是报以轻蔑的冷笑。在众多白杆兵士目眦欲裂的注视下,那名忠诚的亲兵竟被秦王府的人当着他们的面,活活杖毙于军前!
马祥麟双拳紧握,眼中喷火,却因对方亲王之尊,在未得圣旨的情况下,终究无法下令动手将其拿下。看着马祥麟那极度愤怒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秦王朱存机与王宗义相视一眼,竟得意地哈哈大笑,在护卫的簇拥下扬长而去,返回王府。
然而,马祥麟岂是忍气吞声之辈?他强压下立刻血洗秦王府的冲动。很快,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便出现了——近日流寇猖獗,为保秦王千岁金躯万全,他马祥麟奉命需加强对王府的“护卫”!
于是,大队的白杆兵迅速开拔,将偌大的秦王府围了个水泄不通。美其名曰“保护”,实则形同武装软禁。任何人员、物资只许进,不许出,连采买的下人都被严格盘查限制。昔日车水马龙的秦王府,顿时变成了一座被重兵看守的孤岛。
就这样,白杆兵对秦王府的铁桶合围持续了整整七天。在这七日里,西安城内气氛紧张到了极点,一方是亲王之尊,一方是天子钦差的爱将,双方剑拔弩张,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最终,在周文郁等人的再三苦苦劝说下,马祥麟才强压下心中的滔天怒火与恨意,心有不甘地、缓缓地将围困秦王府的兵马撤了回去。
然而,暂时的退兵绝不意味着和解。经此一事,马祥麟与秦王朱存机之间的梁子,算是结下了死仇。
兵马刚一撤退,憋了一肚子邪火的秦王朱存机立刻展开了他的反击。他可不是只会逞凶斗狠的莽夫,他深知在大明的规则里,有时候“道理”比刀枪更好用。他精心准备,拿出了早已搜罗好的一大摞诉状、仆从的“证词”、以及泛黄的田契地契,大摇大摆地来到李邦华的总理行辕。
他不是来闹事的,他是来讲“道理”、打官司的!
从此,李邦华在陕西的公务陷入了极大的被动。秦王利用其宗室亲王的特殊身份和司法特权,开始与李邦华进行一场旷日持久的“文斗”。李邦华在哪里收容流民、组织生产、清丈土地,他秦王的讼状就准时递到哪里,声称那些土地是他的“合法”产业,指责李邦华纵容部属“侵占王庄”、“迫害宗亲”。
每一份诉状都写得引经据典,程序“合法”,极大地拖延和干扰了李邦华的救灾屯田工作。这位总理大臣不得不耗费巨大的精力来应对这位亲王殿下发起的“法律战”,可谓是疲于应付,苦不堪言。陕西的局面,因此而变得更加复杂和艰难。
当陕西这一连串的闹剧和僵局传回京师,呈送至朱由检的御案上时,时间已到了崇祯五年十一月末了。窗外或许是岁末的寒意,但朱由检心中的怒火却足以燃烧整个乾清宫。
他一份份看着李邦华等人送来的奏报,里面详细描述了秦王朱存机的嚣张跋扈、公然挑衅,以及利用诉讼手段百般阻挠公务的详情。字里行间透出的无力感和陕西举步维艰的困境,让朱由检的理智瞬间被点燃。
“砰!”他猛地一拳砸在御案上,震得笔墨纸砚齐齐一跳。再也抑制不住的怒火喷薄而出,他猛地站起身,像一头被困的雄狮,在殿内来回疾走,对着冰冷的地面发泄着滔天的愤恨:“该死!该死!朱存机!你这个该死的混蛋!蛀虫!国之硕鼠!”他几乎是嘶吼着,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
就在朱由检怒不可遏,几乎要被这接二连三的坏消息气得再次晕厥之际,殿外太监颤声通传——孙传庭请求陛见。
朱由检强压怒火,宣他进来,内心还抱着一丝希望,或许孙传庭能带来一点好消息。
然而,孙传庭风尘仆仆地进入殿内,脸上带着比以往更加凝重和疲惫的神情。他带来的,是另一枚足以将朱由检最后一丝侥幸击得粉碎的重磅炸弹:
经过数月近乎不眠不休的仔细核查、实地丈量、图册比对,孙传庭终于给出了关于皇庄的最终调查结果——登记在册的所谓四万顷皇庄,其真实、有效的面积竟然不足两万顷!
其余超过两万顷的土地,早已在漫长的岁月里,被各路皇亲国戚、勋贵豪强、官僚胥吏通过各种手段,一点点地侵吞、占役、隐没了!
孙传庭沉痛地总结道:“陛下,正是因为这惊人的土地流失,以及上行下效、层层盘剥的贪腐弊政,每年能够收上来的例银,才会只有那可怜的四万两之数!这并非管理不善,而是根基已被人掏空了大半啊!”
得,朱由检心中那最后一点名为“理智”的弦,随着孙传庭这致命一击般的回报,彻底崩断,飞到了九霄云外。极致的愤怒压倒了一切,他猛地从龙椅上弹起来,双眼赤红,一把抓住孙传庭的手腕,拉着他就跌跌撞撞地往殿外冲。
“陛下?陛下?!您……您这是要拉臣去何处啊?”孙传庭被皇帝这突如其来的、近乎疯狂的举动弄得懵了,一边被迫跟着疾走,一边急切地连声发问,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安。
朱由检头也不回,脚步不停,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去陕西!朕要亲手宰了秦王朱存机那个混账东西!”
此话一出,瞬间把孙传庭吓了个魂飞魄散!皇帝要御驾亲征去杀藩王?!这简直是失了智了!
孙传庭再也顾不得君臣礼仪,猛地顿住脚步,用尽全身力气挣脱开皇帝的手,然后“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朱由检面前,张开双臂死死拦住去路,声音因极度惊惧而变了调:
“陛下!不可!万万不可啊!陛下请息怒!息怒啊!”他几乎是在哀嚎,“陛下乃万乘之尊,岂可因一时之愤,轻弃社稷于不顾?秦王纵然罪该万死,亦当交由宗人府、三法司按律议罪,明正典刑!陛下岂能亲持利刃,行此……行此骇人听闻之事?此非明君所为,必致天下震动,宗室寒心啊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