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朱由检的影子(1/2)

南京皇宫深处,弘光帝朱由崧的咆哮声在这装饰奢华的殿宇中冲撞回荡。珍贵的玉器瓷瓶被他狠狠掼碎在地,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朱由检!朱由检!你一个死人!一个死人!就是死了!还不让朕好过!”他面色涨得发紫,眼球布满血丝,对着空气声嘶力竭地挥舞着拳头,仿佛那个早已长眠于昌平陵墓的堂兄就站在他面前。

马士英跪伏在地,大气也不敢出,只能听着皇帝状若疯魔的宣泄。

“到处都是你的影子!到处都是你!”朱由崧猛地指向北方,又指向殿外,声音因极度的嫉妒和愤怒而扭曲,“军队是你练的!规矩是你定的!连朕宫里的侍卫,眼神里都还留着对你的敬畏!你阴魂不散!你死了还要压着朕!!”

他猛地喘了几口粗气,像是要说服自己一般,用更高的声音嘶吼着,试图压下心底那无法驱散的自卑与恐惧:“你不过是借了你兄弟(指明光宗朱常洛)的光才当上皇帝的!朕!朕才是原本的皇帝!朕的父亲(福王朱常洵)才是万历爷爷最属意的太子!是你们!是你们夺了朕这一支的皇位!朕如今,不过是拿回本该属于朕的东西!物归原主!天经地义!!”

然而,这色厉内荏的咆哮,却无法改变冰冷的事实。卢象升手中那盖着玉玺的圣旨、那御笔手谕、尤其是那柄寒光闪闪的尚方宝剑,像一道无形的铜墙铁壁,让他投鼠忌器。朱由检十几年帝王生涯所积累的威望,卢象升在军中根深蒂固的旧部情谊,甚至他此刻身边的“天子亲军”,其骨干都曾是卢象升一手操练出来的!

若真不顾一切用强,后果不堪设想。他仿佛已经看到那些士兵犹豫甚至反抗的眼神,看到自己被“乱兵”所害的结局——就像他那可怜的侄子朱慈烺一样,死得不明不白。

想到朱慈烺,朱由崧狂暴的动作骤然一僵,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无法掩饰的惊惧和心虚。

是的,暗杀朱慈烺的,正是他朱由崧!

他与其父朱常洵截然不同。老福王只是个贪图享乐、毫无野心的胖子王爷,只要有酒有肉有美人,便可安享富贵。但他朱由崧不同,他从小听着父亲醉酒后抱怨“本该是咱们的天下”长大,那种不甘与野心的种子早已深埋心底。他渴望权力,渴望那本该属于他这一系的至尊之位。

朱由检的突然南迁和积劳成疾后的暴毙,对他而言,简直是天赐良机!朱慈烺年轻且根基浅薄,正是最容易除掉的目标。只要扫清这个障碍,按照伦序,他便是第一顺位继承人!

于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刺杀,便在那北归的漕河之上上演了。

他本以为,除去朱慈烺,坐上龙椅,便可高枕无忧,尽情拿回他“失去”的一切,享受这无上的权柄与富贵。

可他万万没想到,那个死去的朱由检,他的阴影竟如此漫长,如此无处不在!像一道枷锁,牢牢禁锢着他,让他即便身居九五之尊,依然感到窒息,感到自己像个窃取宝座的傀儡,时时刻刻活在那位堂兄的对比之下。

发泄过后,朱由崧如同被抽空了力气般,瘫坐在狼藉之中,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眼神空洞而怨毒。马士英这才敢小心翼翼地抬头,试探着问:“陛下,那卢象升和王芷蕾之事……”

朱由崧猛地一挥手,极其不耐烦又充满憋屈地低吼道:“滚!都给朕滚!此事……容后再议!”

他终究,还是不敢去硬碰那已逝先帝留下的最后尊严和军中悍将的逆鳞。至少在彻底掌握绝对权力之前,他只能将这口恶气,硬生生咽回肚子里。

北京,紫禁城。

深宫之中,早已不复崇祯年间的紧张与忙碌,反而弥漫着一种被遗忘的冷清。周太后(昔日的周皇后)独坐于慈宁宫偏殿。她手中,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旧龙袍。,殿角那座厚重衣柜的门,轻微地动了一下。

周太后猛然惊醒,迅速用袖角拭去泪痕,警惕地望向殿门方向,确认无人窥伺后,才快步走到衣柜前。她颤抖着手拉开柜门,里面并非华服锦缎,而是塞着柔软的棉被和枕头。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蜷缩在其中,睡得脸蛋红扑扑的,怀里还紧紧抱着一只破旧的布老虎。

周太后的心瞬间揪紧了,她小心翼翼地将孩子连人带被子一起抱出来,搂在怀里,仿佛抱着世间最脆弱的珍宝。孩子被惊动,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奶声奶气地唤了一声:“娘亲……”

这一声呼唤,让周太后的眼泪再次决堤。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却不敢哭出声响。这是她和朱由检最后的骨血,是在其驾崩后才降生的遗腹子,一个甚至不曾被宗人府记录在玉牒上的孩子

长公主朱媺娖不知何时悄然走了进来,她默默关上殿门,用自己的身体抵住,警惕地听着外面的动静。她看着母亲和幼弟,眼中满是与年龄不符的沉重与坚毅。她知道,弟弟的存在,是母亲用尽一切手段才瞒下来的惊天秘密。一旦泄露,新帝及其朝臣绝不会容许先帝嫡脉还有男丁存世。

她给他取了个小名,叫“坤儿”,取“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之意,祈盼他能如大地般坚韧,隐秘地存活下去。

周太后抬起头看着女儿:“媺娖,看好门……坤儿饿了,母后喂他吃点东西。”

朱媺娖重重地点点头,手悄悄握住了袖中藏着一把短小的、用来防身的匕首。在这冰冷的深宫里,母子三人,靠着两位失势老太监的微薄接济和彼此相依的温暖,守护着这个足以掀起滔天巨浪的秘密,艰难地求存着。

如今,在这偌大冰冷的紫禁城里,她真正的血脉至亲,只剩下二人,朱媺娖,朱慈煊陪伴在她左右,相依为命。

陛下当年最为倚重的内廷心腹——王承恩与曹化淳,在朱由检驾崩、新帝(朱由崧)入主后,早已权势尽失。新朝自有新的宠宦,他们二人虽仍挂着虚衔,实则已被彻底边缘化。

依照宫中惯例,先帝驾崩,其亲近内侍多半会放归乡里或看守陵寝。王承恩与曹化淳本可就此离去,谋个安生晚年。但他们没有。

只因为,先帝对他们,恩重如山,信重无比。那份知遇之恩,让他们无法割舍下先帝留下的这双孤苦无依的遗孀遗女。

如今周太后虽被尊为皇太后,但弘光朝廷对其供给甚是冷淡敷衍,其日常用度甚至远不如她做皇后之时,处处透着人情冷暖。

王承恩与曹化淳看在眼里,痛在心中。二人竟不约而同地做出了同样的决定:自掏腰包,动用自己多年的积蓄,悄悄地、小心翼翼地打点上下,只为能让太后和长公主在深宫之中,过得稍好一些——炭火能足些,饭菜能热乎可口些,冬日里能多添一床新棉被,夏日里能用上些解暑的冰。

起初,他们只是隐约觉得太后宫中的用度,似乎比预想中消耗得更快些。一些寻常的份例,如牛乳、细软的棉布、甚至蜂蜜,太后宫中竟时常通过隐秘渠道,向他们透出些许急需的暗示。这并非太后以往的作风,她向来坚韧,若非实在艰难,绝不会向外人开口。

真正让王承恩起疑的,是一个雪夜。他借口巡查宫防,悄悄将一包好不容易弄到的上等银炭送至慈宁宫偏殿一角,却恍惚听见内殿传来极其细微的、不属于太后也不属于长公主的稚嫩呓语,随即又立刻消失,仿佛只是错觉。但他那双老迈却依旧精明的眼睛,却瞥见了窗纸上飞快掠过的一个矮小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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