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漕运(1/2)
崇祯十四年八月,
朱由检拿着一份由太子朱慈烺精心筛选、并由史可法附议推荐的恩科优异者名单,目光在那几个名字上流连:黄淳耀、陈子龙、张家玉、顾炎武。
“烺儿倒是会挑人,史可法也是个有眼力的。这几个,不是学问扎实、气节凛然,便是心思机敏、敢作敢为,都是可造之材,正合眼下用人之际……”
他沉吟片刻,心中便有了决断。既然是好苗子,就不能按部就班地扔进翰林院熬资历,那是暴殄天物!非常之时,当有非常之用!
“王承恩!”
“老奴在。”
“拟旨。恩科才俊黄淳耀、陈子龙、张家玉、顾炎武四人,才识出众,特简拔于东宫任职,辅弼太子,即刻生效。”
王承恩连忙躬身准备记录。
只听皇帝继续道:“擢陈子龙为东宫少詹事,擢顾炎武为东宫府丞,擢黄淳耀为左春坊左庶子,擢张家玉为左春坊左谕德。
旨意传出,片刻之后,四名新晋的东宫属官便在内侍的引导下,怀着各异的心情,来到了东宫所在的端敬殿前。
为首的陈子龙神情沉稳,目光内敛,他整理了一下并不存在的衣袍皱褶,深吸一口气。
由一介士子骤然擢升为东宫事务的主要协理者,他深感皇恩浩荡,暗自决心必要竭尽所能,辅佐太子,整顿文书,厘清政务。
顾炎武则显得更为沉静,甚至带着一丝审慎的打量。
他对这突如其来的“简拔”并非全然欣喜,反而更多是思索。东宫府丞一职,掌文书稽核,正是实务之要冲,恰合他“经世致用”之志。
他已在心中快速盘算,如何利用这个位置,真正做一些实事,而非陷于空谈。
黄淳耀面色凝重,他生性刚直,崇尚气节,对于太子的“锄奸”之举早已心怀敬仰。
此刻被委以规谏讲学之重任,他感到的是一种近乎神圣的使命,决心要以一身所学、一腔正气,引导太子走向圣王之道,绝不负君父所托。
最年轻的张家玉则难掩激昂之色,他本就胸怀忠义,渴望报效国家,如今能直接进入东宫,辅佐未来的君主,在他看来简直是梦想成真。
他紧握双拳,已迫不及待想要建言献策,投身于这中兴大业的洪流之中。
四人各怀心思,在殿外稍候通传。很快,他们被引入殿内。
太子朱慈烺早已端坐于上,努力让自己的神情显得庄重沉稳,但眼底的一丝好奇和期待还是泄露了他的年纪。
他的左侧,站着面色肃穆、一身正气的史可法。右侧,则是按剑而立、身形如岳、的周遇吉。
杨国柱、虎大威等将领也分列两旁,他们的目光更多是审视和好奇,打量着这几位新来的“文官先生”。
殿内气氛一时有些微妙。文与武,新与旧,未来的希望与当下的重任,在此刻交汇。
“臣等,叩见太子殿下!”陈子龙率先躬身行礼,其余三人紧随其后,态度恭谨。
“诸位先生请起。”朱慈烺的声音还带着少年的清亮,但已努力模仿着父皇的沉稳,“父皇简拔诸位贤才入东宫辅佐,孤心甚慰。日后东宫事务,还需多多倚仗诸位先生。”
史可法上前一步,作为詹事府长官,他首先开口:“子龙、宁人、蕴生、元子,陛下破格擢用,殿下殷切期望,此乃殊恩,亦是大任。望尔等恪尽职守,尽心辅弼,以学问事君,以忠贞报国。”
“谨遵史公教诲!定当竭尽驽钝,以报天恩!”四人齐声应道。
这时,周遇吉也开口到:“殿下,史大人。末将是个粗人,只懂带兵打仗。但既然诸位先生是来辅佐殿下的,那便是一家人了。日后若有需用之处,或是对军旅之事有何见解,但说无妨!我等武人,必当尽力配合!”他的话虽直接,却也表明了接纳与合作的态度,冲淡了些许文武之间的隔阂。
陈子龙作为职位最高者,再次代表四人回应:“周将军言重了。文武之道,相辅相成,皆为国朝柱石。日后若有叨扰之处,还望将军与诸位将军不吝赐教。”
朱慈烺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稍定。他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甚好!史先生,周将军,还有四位新来的先生,今日便算是认识了。孤已命人备下简宴,一则为大家接风,二则也正好可随意聊聊,彼此熟悉。望诸位日后能同心同德,共助孤王。”
替自家好大儿初步搭建起班底后,朱由检便将目光投向了帝国最初也最紧要的命脉——漕运。
在他亲手提拔的那五位“爷”将各自辖区搅得天翻地覆、鸡飞狗跳、人仰马翻之后,一个意想不到的“成果”率先显现了出来:军屯,竟真的大规模被收回了。
更令人咋舌的是,据应天巡抚荆本澈的详细禀报,这五位爷收回的军屯田亩数目,竟比鱼鳞图册上登记的原有数额还多出不少!
除却李振彪在和州堪称“钉是钉、铆是铆”,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地精准收回外。
其余几位,有一个算一个,无不使尽了强取豪夺、不择手段的劲儿,恨不得将能圈进来的地全都划拉进去。
孙昌祚在常州风风火火,赵信在镇江兼管广德后手段酷烈,吴大有在应天督办严苛,新上任的张莽在扬州更是带着一股亡命徒般的狠劲。
若不是荆本澈这位应天巡抚拼死拼活地在中间拦着、劝着、平衡着,据他忧心忡忡的估计,若任由这几位爷放开手脚,恐怕整个扬州、和州、镇江乃至常州部分地区的田地,都能被他们以“清查军屯”的名义给全数“收复”了!
他们倒也并非真要将这些多出的田地据为己有。
这几位莽爷思路清奇,目标明确:他们将所有清查出的、证据确凿原本属于军屯后被侵夺的田地,连同那些“额外”清理出的无主之地或证据链模糊的豪强隐田,竟一股脑儿地——全数发还给了那些田产被侵占、有冤难伸的底层军户和贫苦百姓!
于是,一幅奇景在南直隶部分州县上演:卫所的指挥使们带着如狼似虎的兵丁,扛着丈量工具,捧着(他们自认为的)洪武旧册,穿梭于田埂之间,不仅收复军屯,还越俎代庖地干起了知府县令的活计——勘界、确权、立碑、发还地契!
只要证据(在他们看来)确凿,便雷厉风行地执行,其效率之高、手段之直接,让地方文官系统彻底沦为了看客。
朱由检听着王承恩转述荆本澈那带着浓浓无奈和一丝后怕的汇报,再看着案头那两丈高的弹劾五位指挥使“僭越职权、扰乱地方”的奏疏,表情复杂地揉了揉眉心。
那么,兵练得怎么样了呢?
关于这一点,即便是终日焦头烂额、四处灭火的应天巡抚荆本澈,在递交给皇帝的密奏中,也不得不带着极其复杂的情绪,写下了“成效斐然,堪称劲旅”八字考语,并罕见地给予了高度评价。
他在奏疏中详尽描述道:李振彪、孙昌祚、吴大有、赵信、张莽这五位指挥使麾下的新练之兵,其气象风貌已与江南地区传统的卫所兵截然不同,甚至可说是天壤之别。
那些兵卒,经数月酷烈打磨,眉宇间褪去了往日的惫懒与油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艰苦操练和严苛军法塑造出的剽悍与沉默。
他们皮肤黝黑,筋骨强健,列阵操演时杀气腾腾,令行禁止间透着一股子沙场磨砺出的狠厉劲儿。
荆本澈甚至在奏疏中用了一个极其大胆的比喻:“……观其阵列,闻其杀声,臣恍然间几疑身处北疆,所见非江南柔靡之卒,实乃九边常年与建奴、蒙古搏命厮杀之边军精锐!其凛冽之气,竟与传说中的关宁铁骑或有神似!”
他最终给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预测:“陛下,臣纵览南直隶军政,敢断言:若以此五营新军当前之战力、士气,即刻拉往辽东战场……非但足以让袁都督为之侧目震惊,恐怕,就连那凶顽不可一世的建奴八旗,也得狠狠吓一跳,磕崩几颗牙!”
这五位爷练兵,各有各的“野路子”,却都殊途同归,练出了真东西:
李振彪在和州,将那股查账的精细和固执全用在了练兵上。他不管什么花哨阵型,只追求最极致的令行禁止和耐力。
军士每日身负双重甲胄、携带十日口粮进行长达数十里的强行军是家常便饭。他练兵场上永远摆着刑杖和钱箱,动作迟缓、队形不整者当场重责;
完成出色、耐力超群者,立刻赏下真金白银,绝无拖欠。他的兵,或许不擅巧变,但绝对是吃苦耐劳、坚阵磐石。
孙昌祚在常州,充分发挥了他通晓水性的优势。他将新兵直接拉到太湖之上,顶着风浪操练水性、驾船、水上接敌。
他的兵,一半时间在水里扑腾,一半时间在岸上练习结寨、防守。
他信奉“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操练强度极大,但因他常与士卒同食同宿,赏罚也极为分明尤其舍得赏酒肉,竟也赢得了军心。他的部队,堪称一支罕见的内河两栖劲旅。
吴大有在应天,把他“吴疯子”的本色发挥到了极致。他的练兵场就是模拟的修罗杀场。
训练科目除了常规的搏杀、射箭,更有夜间劫营、泥沼格斗、负重攀爬等极端项目。
他要求每一个士兵都必须成为能独立作战的猛士,强调绝对的服从和进攻精神。
其麾下士卒伤亡率(非战斗减员)在五军中最高,但存活下来的,无一不是眼神凶悍、单兵战力极强的亡命之徒,冲锋陷阵时如同一群饥饿的野狼。
赵信坐镇江镇广德,资源最丰,却也局面最复杂。
他采取了最“功利”也最有效的方法:将收复军屯所得的大量钱粮,毫不吝惜地投入军队。
他给足饷、吃好粮、配发最好的装备,但同时要求最严格的训练标准和最残酷的战场模拟。
他经常组织大规模的红蓝对抗演习,败者一队皆罚,胜者重赏。
他的兵,装备最精良,团队配合最默契,且极度渴望实战以获得更多的奖赏和晋升,是一支武装到牙齿、求战欲望极强的“金主”部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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