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贾东旭的后事（2/2）

到了夜里，喧嚣渐渐歇了，大院里静得能听见墙根虫鸣。可没过多久，贾家堂屋又传出贾张氏的嘶吼，一声比一声凄厉，像指甲刮过玻璃，听得人头皮发麻。前院的王大妈捂紧了孩子的耳朵，中院的刘光天翻来覆去睡不着，连最贪睡的三大爷都披衣坐起来，皱着眉往贾家方向瞅。

“这叫什么事啊……”有人在院里低声嘀咕。月光透过槐树叶，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影子，伴着那断断续续的哭嚎，整个院子都浸在一股说不出的压抑，连风都带着股瘆人的凉意。天刚亮，易中海就领着贾张氏和秦淮茹往钢厂赶。贾张氏心里打着小算盘，脚步蹬得飞快，蓝布褂子的边角被风掀起，露出里面打了补丁的棉袄；秦淮茹跟在后面，怀里抱着熟睡的小当，肚子里的孩子沉甸甸地坠着，走几步就喘口气，红肿的眼圈还没消，一看就知道夜里没合眼。

到了厂门口，门卫见是老熟人易中海，又瞅了眼他身后哭丧着脸的两人，没多问。办公楼门前的水泥台阶沾着露水，滑溜溜的，贾张氏往上冲时脚下一崴，差点摔个屁股蹲，嘴里“呸呸”啐了两口，骂骂咧咧地扶住冰凉的铁扶手。

李怀德的办公室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翻文件的沙沙声，像春蚕在啃桑叶。易中海敲了敲门，推门进去时，李怀德正对着一份表格皱眉，笔尖在纸上点来点去。

“李副厂长，我们来了。”易中海的声音带着点疲惫，沉得像灌了铅。

李怀德抬头，指了指对面的木椅：“坐吧。东旭的事，厂里连夜研究过了。”他从抽屉里拿出张印着红章的纸，推过来说，“抚恤金六百块，按国家规定来的，一分不少。俩孩子每月各五块生活费，一直给到十八岁。秦淮茹呢，等生了孩子，把身子养利索了，回来顶东旭的岗，先从学徒做起，工资按规矩发。”

贾张氏刚在椅子上沾了个边，“噌”地就弹了起来，蒲扇似的手往桌上一拍，震得桌上的墨水瓶都晃了晃：“六百块？打发要饭的呢！我儿一条命就值这点钱？还有那岗，凭啥等她生了再顶？我现在就能去！我替我儿上工！”

贾张氏，这是厂里的规定——”李怀德皱起眉，语气沉了沉。

“规定个屁！”贾张氏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扑过去就想抢那张纸，“我儿死在你们厂里的机器上，你们就得赔我一千！不，两千！少一分我就死在这儿，让你们厂门口天天闹丧！”

她说着就往李怀德身上撞，李怀德早有防备，侧身躲开，她却顺势抓住他的胳膊，指甲像鹰爪似的，狠狠往他脸上挠去。“你个黑心肝的！我儿白死了——你们厂草菅人命啊——”

“住手！”易中海赶紧去拉，可贾张氏像疯了似的，劲儿大得惊人，指甲已经“唰”地划到李怀德的颧骨，留下三道鲜红的血印子，渗着细密的血珠。

李怀德疼得倒吸口凉气，猛地推开贾张氏，指着门吼：“你闹够了没有！再撒泼我叫保卫科了！到时候把你拘起来，谁也别想好过！”

秦淮茹吓得脸都白了，赶紧扑上去抱住贾张氏的腰，眼泪直流：“妈！别闹了！厂里已经仁至义尽了……再闹真要出事了……”

贾张氏挣开她的手，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嚎啕起来，声音尖得像杀猪：“没天理啊！我儿死得冤啊！老贾你在天有灵，快来看看啊，厂里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啊——这日子没法过了啊——”

易中海又气又急，拽着她的胳膊往起拉，脸涨得通红：“你像什么样子！这是厂里办公楼，不是咱家四合院！丢不丢人！”

李怀德捂着脸上的伤，血珠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白衬衫上，像开了朵红疹子。他看着撒泼打滚的贾张氏，脸色铁青得能拧出水。沉默了半晌，他从抽屉里又摸出两张百元大钞，连同那六百块一起，“啪”地拍在桌上：“这里是八百块，多出的二百是我私人给的。要就要，不要就拿着你的六百块走人。秦淮茹顶班的事，就这么定了，改不了。你们赶紧走，别在这儿影响办公！”

贾张氏的哭声戛然而止，眼睛像饿狼似的，死死盯着那沓钱，眼珠子转了转。易中海叹了口气，弯腰把钱拿起来，塞进她手里，半拖半拽地把她拉出办公室。秦淮茹抱着小当，低着头跟在后面，路过李怀德身边时，偷偷抬眼瞅了瞅他脸上的血印，嘴唇抿得紧紧的，没敢作声。

办公室的门“砰”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嘈杂。李怀德靠在椅背上，揉着突突直跳的额头，望着桌上那份被掀得歪歪扭扭的表格，突然觉得一阵烦躁，抓起桌上的搪瓷缸子猛灌了两口凉水，可心里的火气还是压不住——这贾家的事，真是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