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昆仑山（1/2）

府尹下达命令后，手下衙役们立刻小心翼翼地将那些经法海佛法加持、散发着淡淡金辉和刺鼻气味的雄黄矿石搬运出去，火速送往城中最大的官酿作坊。很快，消息传开，今年端午的雄黄酒非比寻常，乃是由金山寺高僧加持过的法酒，驱邪防疫的效果更胜往昔，引得百姓纷纷翘首以盼，议论纷纷。

傍晚时分，夕阳将天空染成瑰丽的橘红色。因姐夫李公甫在龙舟赛上为街坊夺魁，整个街区都沉浸在一片与有荣焉的欢乐气氛中。恰逢端午佳节，双喜临门，人们纷纷走出家门，自发地将桌椅板凳搬到街上，连成一条长长的宴席。各家各户拿出准备好的拿手好菜，烧鸡、肥鹅、酱肉、青团、咸蛋……琳琅满目，香气四溢。当然，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一坛坛刚刚运抵、贴着官印封条的特供雄黄烧酒。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到那丰乐楼的胖船就要蹭到终线了！你姐夫我！这鼓敲得！咚咚咚咚咚咚——！好家伙！那叫一个地动山摇！钱塘江底的蛟龙都得让我给震出来，以为是雷公爷爷打鼓催它起床哩！”

姐夫李公甫站在人群中央，满面红光，唾沫横飞，以极其夸张的语气和手势，绘声绘色地向着围拢过来的街坊邻居们吹嘘着白天的赛况。他拍着胸脯，仿佛那鼓声真能惊动水族。周围的百姓们则发出一阵阵哄笑和惊叹，虽然觉得他吹得没边，但欢乐的气氛下，大家都乐意捧场，眼神中充满了好奇和打趣。

“你们是没瞧见呐！最后那一下！准是那蛟龙在水底下托了咱们船底一把！嗖——！就跟插了翅膀似的，一把就冲过了终线！哈哈哈！”

“了不起！好身手！” 小青坐在后方一张摆满酒菜的桌子旁，闻言用力拍了一下桌子，大声笑着捧场，引得碗筷都叮当作响。

“哎呦！还是弟妹妹慧眼识珠！好眼力！哈哈哈！” 李公甫被捧得更加得意，冲着小青竖起大拇指。

这时，许仙抱着一坛沉甸甸、尚未开封的雄黄酒走了过来，小心地放在桌上。而小玄就坐在小青身边，默不作声地夹着桌上的菜肴，偶尔拿起自己随身携带的酒葫芦喝一口，那双沉静的眼睛却始终留意着许仙和小青的举动，尤其是那坛雄黄酒。

“瞧瞧！龙舟赛头名的利是！府衙赏了这十坛雄黄烧酒！听说还是高僧加持过的法酒！大家别客气！管够啊！喝！都喝起来！” 许仙笑着拍开泥封，浓郁刺鼻的雄黄气味立刻弥漫开来。

小青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轻轻冷哼了一声，嘴角撇了撇，显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反感和不屑。她迅速低下头，伸手拿起筷子，假装专注于眼前那盘油光锃亮的红烧肉，试图避开那令人不适的气味。

“哎！弟妹妹！别光吃菜啊！来！满上满上！这雄黄酒，驱蛇虫，解五毒，正当时令！来来来，必须喝一碗！” 李公甫热情无比地拎起酒坛，就要给小青面前的空碗倒酒。

“我不喝！” 小青猛地抬头，脸上露出一种极度厌恶和抗拒的表情，她甚至下意识地用筷子在空中挥了挥，仿佛要驱散那令人作呕的酒气。

李公甫被她这过激的反应吓了一跳，一个大跳向后蹦去，紧张地瞪着她，手还保持着倒酒的姿势：“哎呦喂…弟妹妹，这…这是好酒啊…”

小青见状，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大，连忙收敛神色，轻笑一声，故作轻松地摆摆手：“咳…姐夫别见怪，我…我自小闻不惯这雄黄味儿，一闻就头晕。你们喝，你们喝，我吃菜就好。” 说完，赶紧埋头猛吃，掩饰尴尬。

“呃…哈哈，好好，吃菜，吃菜…” 李公甫讪讪地放下酒坛，挠了挠头，随即又把目标转向了旁边一直安静喝酒的小玄：“那小玄弟弟！看你整天酒葫芦不离身，定是个好酒之人！这雄黄烧酒劲道足，来尝尝？”

小玄只是微微侧过头，用眼角的余光冷淡地瞥了他一眼，随即又转回去，声音平淡无波：“谢了。我只喝自己的酒，不喜雄黄之味。”

接连碰了两个软钉子，李公甫有些讪讪，只好干笑两声，目光一转，又落到了始终温柔浅笑的小白身上，立刻又来了精神：“那弟妹！弟妹总得喝一碗吧！许仙这小子，能娶到你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这家里里外外，都亏了你操持！辛苦辛苦！这碗酒，你说什么也得喝！大家说是不是啊？”

“是啊白娘子！喝一碗吧！”

“喝一碗应应景嘛！”

“娘子，” 许仙也笑着劝道，“这是姐夫今日拼尽全力赢来的彩头，是好意头，你就喝一点吧。”

小白看着眼前的情景，丈夫和邻居的热情让她难以推却。她微微一笑，伸出手，稳稳地接过了许仙递过来的、盛满了琥珀色酒液的碗。

“姐姐！”

小青和小玄几乎同时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小青快步走到小白身旁，语气急切地低声劝阻：“姐姐！这可是雄黄酒！”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担忧和警告。

小白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同样低声回道，声音虽轻却带着一丝自信：“无妨，我千年修为，区区一碗雄黄酒，料想无事。”

她端起酒碗，面向众人，脸上挂着得体而温柔的微笑：“多谢姐夫厚意，多谢各位乡亲。我在这里，祝大家端午安康！” 说罢，她仰起头，屏住呼吸，将那碗辛辣刺鼻、对她而言如同毒药般的雄黄酒，一口气尽数灌了下去！酒液入喉，如同烧红的炭火一路灼烧而下！

“好！痛快！”

“白娘子好酒量！”

“喝！大家都喝起来！”

周围立刻爆发出叫好声。李公甫也来了劲，给自己满上一碗，高举过头：“来！我敬大家！干了！” 说罢一饮而尽。

小青、小玄和小白交换了一个复杂而隐忧的眼神。小青忽然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她伸出一只手臂，亲昵地环住李公甫的脖颈，几乎半挂在他身上，另一只手拿起桌上另一壶酒：“姐夫！雄黄酒这味儿姑娘我实在不爱！是爷们儿就别用这个糊弄我！喏，这壶杏花春，敢不敢干了？”

“嘿！激我是吧？干了就干了！来！” 李公甫正在兴头上，毫不犹豫地接过酒壶。

小玄也默默起身，拿起自己的酒葫芦，陪着走了过去，无形中将李公甫的注意力从小白身上彻底引开。

“好了好了，大家入座继续喝吧。” 许仙笑着摇摇头，走回小白身边，温柔地扶着她坐下：“娘子没事吧？脸有些白。”

“没…没事…” 小白刚说完，脸色忽然一变！那碗雄黄酒在她体内猛地发作起来！一股难以形容的、翻江倒海般的痛苦瞬间席卷了她的五脏六腑！妖力开始剧烈震荡，仿佛要被那至阳至刚的酒力生生化去！

“姐夫你这叫喝酒吗？跟喝水似的！” 远处传来小青刻意拔高的、带着醉意的笑闹声。

“弟妹妹好气概！哈哈哈！” 李公甫的注意力完全被小青吸引。

小白强忍着那几乎要撕裂元神的痛苦，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转过头，对着许仙，极力维持着摇摇欲坠的微笑，声音细若游丝：“相公…我…我有些头晕得厉害…怕是酒劲上来了…我先回屋歇息片刻…”

“娘子无妨吧？我扶你回去。” 许仙担忧地扶住她。

“不…不用…” 小白推开他的手，努力让自己站稳，“无妨的…歇歇就好…相公你去陪小青…小玄他们喝吧…莫要怠慢了姐夫…”

“好…那娘子你好生休息，不舒服随时叫我。” 许仙看她坚持，只好点头。

小白几乎是耗尽了全部力气，才维持着正常步伐，一步步艰难地挪离了喧闹的宴席。一离开众人的视线，她的脚步立刻变得虚浮踉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身体内部如同有烈火与寒冰在交替肆虐。

她跌跌撞撞地朝着家的方向走去，每走一步都感觉妖力在飞速流失。终于，她来到了那片熟悉的、映照着月光的湖泊前。再也支撑不住，她扑倒在岸边，剧烈地喘息着，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扭曲、变形…

“呃啊——！” 一声压抑的痛苦呻吟溢出唇瓣。

与此同时，宴席上依旧觥筹交错，欢声笑语。李公甫喝得满面红光，大手一挥：“走！弟妹妹！小玄弟弟！这儿喝得差不多了，咱们一起去嚎槽门瓦子看百戏去！听说今儿个有西域来的新玩意！”

这时许仙正好从他们面前经过。

“哎！小舅子！一起去！一起去热闹热闹！”

“啊…你们去吧，” 许仙笑着摆手，“我还得回屋看看娘子，她方才有些不舒服。”

“啊？哈哈哈哈！理解理解！少年夫妻，恩爱得很呐！” 李公甫挤眉弄眼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 众人也跟着起哄。

“弟妹妹，小玄弟弟，咱们走！同去！”

“同去！” 小青装作醉意朦胧，软软地靠在小玄肩上，举起酒壶对着姐夫嚷嚷。

小玄则稳稳地扶着她，面无表情地跟上李公甫的步伐，确保他不会再折返。

“好嘞！”

“兰条荐浴，菖花酿酒，天气尚清和…” 不知是谁醉醺醺地吟起了端午的词句。

许仙独自回到家中，院子里静悄悄的。

“娘子？娘子我回来了。” 他推开房门，屋里空无一人，灯也没点。

“娘子？” 他又唤了两声，无人应答。

“不在屋里…难道是去湖边散步了？” 他心下疑惑，忽然，一种莫名的不安感攫住了他。“别是娘子醉酒失足落水了！”

这个念头让他头皮发麻！他立刻转身，朝着门前的湖泊狂奔而去，一边跑一边大声呼喊：“娘子！娘子你在哪里啊？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