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鼠妖,符。(1/2)
你——怎敢搂我?!
那红娘柳眉倒竖,眸中燃起两簇清晰的怒火,她向前紧逼三步,水红色的裙裾如翻滚的浪花,手中那柄描金绘彩、坠着流苏的团扇带着破风声,不客气地直指书生鼻尖,气势咄咄逼人。
是、是小生饿得眼冒金星,五脏庙擂鼓,一时头昏眼花,搂得慌了些,唐突了姐姐……求姐姐饶恕则个!书生慌忙后退,脚步踉跄,结结巴巴地辩解,一副窝囊可怜相。
搂得慌?红娘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冷笑,话音未落的刹那,她闪电般探出一只纤纤玉手,五指如爪,精准无比又狠辣地揪住了书生的耳朵,竟硬生生将他整个人提离了地面!
书生顿时痛得龇牙咧嘴,双腿在空中徒劳地蹬踹挣扎,帽歪衣斜,显得狼狈不堪。红娘面罩寒霜,拎着他如同拎一只待宰的鸡仔,毫不留情地呼呼转了好几个圈,绸缎衣裙飞扬,充分展示着她绝对的力量和掌控权。随后,她另一只手运足力道,猛地在他后背一拍——
——一声脆响,力道不轻,书生痛得“嗷”一嗓子叫出来,脸都皱成了一团。随着这一拍,他脸上那惊慌失措的书生面具竟应声脱落, 一声掉在台板上,骨碌碌滚到一边,露出底下另一张更加滑稽可笑、挤眉弄眼的鬼脸面具。
红娘看着他这副尊容,忍不住 一声笑出声来,团扇半掩朱唇,眼波流转间尽是讥诮与戏谑:我当是什么正人君子、读书种子,原来呀~扒了这层皮,我看你原本就是只不安分、起贼心的禽兽,却偏要假装乔作个文弱好书生!画虎不成反类犬!
说完,她毫不客气地抬脚,照着他屁股就是一下,走你! 一声娇叱,干脆利落地将那书生踹下了戏台!
书生哎哟妈呀! 惨叫着,手舞足蹈地跌落在台下早已准备好的、铺着软垫的方桌上,摔得七荤八素。红娘裙裾一飘,如一片红云般紧随其后,轻盈地跃落在他身旁。两人竟就在这方寸之间的几张桌面上,展开了一场令人眼花缭乱、心惊肉跳的追逐。他们在有限的桌面上跳跃腾挪,身法敏捷如电,惊险万分,每每看似要跌落却又总能化险为夷。一边跳还一边有节奏地一唱一和高声喊着:禽兽!假装!禽兽!假装! 夸张的动作、诙谐的喊声与惊险的场面形成了奇妙的混合,引得台下观众爆发出阵阵又惊又乐的哄堂大笑,气氛热烈沸腾,几乎掀翻屋顶。
就在那书生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手脚并用地爬上一处用桌椅勉强叠起的高处,摇摇欲坠,所有人的目光、笑声和惊呼声都被他那滑稽又惊险的窘态牢牢吸引时——
那位红娘却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精准地跃上了小白所在的茶桌边缘,足尖轻点,如蜻蜓立荷。
她对着近在咫尺的小白的方向,极其轻微地、几乎看不见地吐出一缕若有若无的粉色气息。与此同时,她脑后那一直看似固定装饰的狐狸脸面具,竟猛地自行活了过来!雕刻精细的木狐眼珠转动,闪烁着诡异而不祥的红光,嘴巴开合,一个与红娘娇媚声线截然不同的、沙哑而充满古老蛊惑力的声音,低低地、直接地灌入小白耳中:
然而,一直未被台上热闹完全吸引、始终保持着一分警惕、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的小玄,眼神骤然一凛!就在那木狐开口的瞬间,他快如闪电般出手,五指如铁钳,一把死死攥住了红娘正欲借机伸向小白腕间的纤细手腕!
红娘猝不及防,腕上传来一阵钻心刺骨般的剧痛,仿佛被烧红的烙铁烫伤,她痛得闷哼一声,脸色微变,慌忙将手猛地缩了回去,再看向小玄时,那双媚眼里瞬间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惧和被冒犯的深刻恼怒。
小玄面沉如水,眼中寒意凛冽,怒气如实质般在周身翻涌,显然不打算就此罢休,霍然起身,就要发作。小白却立刻抬起另一只手,轻轻却极其坚定地按在了小玄紧绷的手臂上,微微摇头,挡在了他面前。
弟弟。 她极轻地摇了摇头,目光交汇间带着清晰的恳求、安抚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警告,示意他切勿在此刻、于此地发作。
小玄与姐姐对视片刻,看到她眼中不容置疑的坚持,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终是强压下滔天怒火,重重地坐回原位,指节因用力而捏得发白。但那双锐利如冰锥的眼睛依旧死死锁定在红娘身上,周身散发出的生人勿近的凛冽寒意,让周围几个原本笑得开心的观众都不自觉地挪远了些。
好——!!精彩!太精彩了!!
恰在此时,红娘已迅速重整姿态,脸上瞬间又堆起完美无瑕的妩媚笑容,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交锋从未发生。她兴高采烈地跑回台上,那书生也连滚带爬、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四周宾客看得如痴如醉,再次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叫好声和掌声,将刚才那短暂而诡异的插曲彻底淹没在狂热的声浪里。
娘子, 许仙完全沉浸在精彩绝伦的演出中,笑得开怀,转过头对小白说,这宝青坊安排的戏码,真是新奇有趣,机关巧妙,唱做俱佳,好看极了!这钱花得值!
小白没有回应,只是依旧静静地坐着,唇角勉强牵起一丝极淡的弧度,目光却从未真正离开台上那个巧笑倩兮、颠倒众生的红娘,袖中的手微微握紧,指尖冰凉。
忘餐废寝舒心害,若不是真心耐,志诚捱,怎能够这相思苦尽甘来~ 红娘曼声吟唱着最后一段,眼波流转,如水银泻地般扫过全场,带着一种将众生玩弄于股掌之上的自信与慵懒。忽然间,背景乐声变得激昂澎湃,锣鼓笙箫齐鸣,一道耀眼夺目的聚光灯地打下,如同天光破云,精准地照亮舞台中央。紧接着,一架装饰着七彩绸缎、缀满铃铛的巨大木梯从舞台顶棚缓缓降下,带着吱呀的声响,稳稳落地。
红娘满意地笑了,那笑容在强光下显得格外明媚却又深邃难测。她转身面向台下,热情洋溢地张开手臂,声音充满了蛊惑:来来来!良辰美景,赏心乐事,诸位贵人何不共登此梯,一步登天,同享极乐?
小舅子!来来来!一起,一起上去瞧瞧!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奇景! 李公甫看得热血沸腾,拉着许仙的胳膊就要起身。
娘子!走走走!我们也去凑个热闹! 许仙也被这热烈气氛感染,兴致勃勃地笑着想拉小白一起。
小白的目光却紧紧追随着在舞台高处那架木梯上如履平地、轻盈游走如履平地的红娘。只见红娘缓缓靠近了正在梯子旁吹奏笛子伴奏的许仙。她的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地、极其短暂地扫过小白,那眼神复杂难辨,随即又瞥了一眼那埋头吹奏的许仙,眼神中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旋即,她双臂猛然一展,长长的水袖如同两道绚丽的云霞,在空中激昂地飘扬飞舞,她自身也以足尖为轴,急速地旋转起来,裙摆盛开如烈烈红莲。随后,她将水袖用尽全身力气向高空一抛咻——嘭!嘭!嘭!嘭!
舞台后方乃至台侧早已准备好的烟花机关齐齐触发、绽放!无数五彩斑斓、绚烂夺目的火树银花瞬间炸亮,如同星河倒泻,映亮了整个夜空,也将那漫天光华投射在台上红娘那张妩媚妖娆、笑意莫测的脸上,以及台下众生或痴迷、或惊叹、或兴奋的容颜上。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和强烈的光芒吞噬了一切细微的声响。
小青在台下兴奋得跳起来,用力拍着手,脸蛋激动得通红。而她身旁的小白和小玄,却依旧如同一尊玉雕、一座冰峰,一动不动地坐在喧嚣的海洋中心,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台上那一片绚烂迷离,与周围几乎失控的狂热气氛形成了鲜明的、令人不安的对比。小青终于后知后觉地注意到小白异常凝重的脸色和小玄眼中那几乎要冻结一切的冰冷眼神,她心里的兴奋和热度渐渐冷却,化为了浓浓的困惑与一丝悄然攀升的不安,她张了张嘴,想问什么,但最终被那两人周身无形的屏障所阻,把疑问暂时咽了回去,只剩下不知所措的茫然。
……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夕阳西沉,天边只余下一抹挣扎的、如同血染般的残红,暮色如同巨大的鸦羽,缓缓覆盖杭州城。许仙送走最后一位前来抓药、千恩万谢的乡亲,疲惫却满足地长长舒了一口气,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开始将一块块厚重油亮的门板依次装上,准备结束这一天漫长而充实的忙碌。街面渐渐冷清下来,只余下远处隐约传来的几声犬吠和归家的呼唤。
许大夫,收店啦?今儿个怎么没见您家那位天仙似的娘子帮忙? 路过的老街坊熟络地停下脚步,笑着打招呼。
许仙转过身,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家里有些杂事,她先回去张罗晚饭了。我也这就回了。
好嘞,您也忙了一天了,早点歇着!代我问白娘子好!
多谢惦念,您也慢走。
随着最后一块门板 一声合拢,插上粗重的门栓,许仙站在渐浓的暮色里,借着最后的天光,看了看自己这间小小的、却承载了无数希望与感激的保安堂,心中涌起一股暖意。他拍了拍衣衫上的药尘,踏上了回家的青石板路。脚步声在寂静的巷弄里显得格外清晰。
然而,在他未曾察觉的斜后方屋檐阴影里,一双绿豆大小的、闪烁着狡黠与恶毒幽光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那是一只通体覆盖着罕见白毛的老鼠,它安静得如同融入阴影的一部分。
当许仙拐进一条更加僻静、两侧高墙耸立、光线昏暗的小巷时,那只白毛老鼠悄无声息地从屋檐跃下,落地时竟无一丝声响,身形在一阵诡异的扭曲模糊中,化作一个矮小猥琐、蓄着几根稀疏鼠须、眼神飘忽不定的道人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尾随在许仙身后,距离始终保持在不远不近。
许仙虽未直接看见,但多年行医养成的那份异于常人的敏锐直觉,让他隐隐感到颈后汗毛倒竖,脊背莫名发凉,似乎有一道冰冷的视线如影随形。他猛地停下脚步,猝然转身,目光锐利地扫向身后!
身后空空如也,只有被夕阳最后余晖拉长的、扭曲斑驳的墙影,以及角落里堆积的杂物。寂静得可怕。
许仙皱了皱眉,心下疑惑更甚,抬手揉了揉额角,自言自语道:真是累糊涂了……竟自己吓自己…… 他摇摇头,试图甩开那不安的感觉,继续加快脚步向前走去。
然而,就在他刚刚转过身、迈出两步的瞬间——一只冰冷、枯瘦、指甲尖长且藏满污垢的手,竟毫无征兆地从他背后浓重的阴影中伸出,轻轻地、却又带着不容忽视的力量,拍了拍他的左肩!
谁?! 许仙吓得浑身猛地一激灵,心脏几乎跳出胸腔,他像被火烫到一样猛地再次转身,却见一个贼眉鼠眼、穿着件脏得看不出原本颜色道袍的干瘦老头,不知何时已如同从地底钻出般,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身后不足一尺之处,正咧着嘴对他露出一个怪异扭曲的笑容,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黑色板牙。
那鼠妖所化的道人进一步凑近许仙,几乎将脸贴到他身上,像猎犬般用力嗅了嗅,随即故作惊恐地倒跳一步,双手夸张地举向天空,声音尖利得刺耳:哎呀呀!不得了!不得了!这位先生!您印堂发黑,乌云罩顶,周身缠绕不祥之气,腥膻扑鼻!近日必有血光之灾,妖邪缠身,大祸临头矣!
这……这位道长休得胡言! 许仙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和恶毒的诅咒唬得一怔,心下不喜,更觉晦气,下意识后退两步,只想尽快脱身,我家中清贫和睦,行医济世,积善之家,能有什么妖邪?借过,借过!天色已晚,我得赶紧回家了。 他说着,就要从旁边绕过去。
那鼠妖见状,眼中狡黠之光一闪,立刻敏捷地窜到前方,如同附骨之蛆,再次张开枯瘦的双臂牢牢拦住去路,脸上堆起虚伪至极的关切:诶!先生莫要讳疾忌医,更莫要不信邪!山人我修行多年,一眼便看穿你的劫难!看你我今日有缘,破例赠你一道开过光的护身灵符,分文不取,可保你性命无虞,逢凶化吉! 说着就从脏兮兮的袖子里摸出一张画着诡异扭曲朱砂符文的昏黄纸符,硬往许仙手里塞去。
许仙急忙侧身躲闪,面露愠色:不必了!多谢道长美意,我心领了!这些江湖术士的玩意儿,我不信这个……
鼠妖却不由分说,猛地向前一步,枯爪般的手死死拉住许仙的衣袖,力道大得惊人,趁许仙挣扎之际,手法快如鬼魅,巧妙地将那道散发着微弱腥气的符纸地一下,精准地塞进了许仙搭在肩膀上的针灸包侧袋里。
欸你……!强买强卖不成?! 许仙真的动了怒,想要将那符纸掏出扔掉。
拿着!务必拿好!贴身携带!否则大祸临头,悔之晚矣!到时休怪山人未曾提醒! 鼠妖猛地压低声音,语气带着森然的威胁,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凶光,随即又立刻换上那副虚伪的笑脸,声音拔高:好了好了,仙缘已尽,天机不可泄露,山人去也!你好自为之!
话音未落,他竟不待许仙反应,身形一晃,如同融入浓墨般的暮色里,瞬间消失在了巷子拐角,速度快得匪夷所思。
许仙推脱不过,又见对方行为诡异迅捷,不似常人,心中不禁发毛,捏着那符纸只觉得烫手,又怕再纠缠下去惹麻烦,只得连声道:好,好,我拿着,我拿着就是了……真是,遇见的这叫什么事儿…… 说罢,也顾不上细看,像是扔掉烫手山芋般将符纸胡乱塞回药包侧袋,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快步离开这条令人不安的小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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