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汪新焱调查:凯克斯堡的余烬(2/2)
“我能说的不多,年轻人,为了我自己的安宁,也为了你们的安全。”米勒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紧张,“我在那里,透过显微镜和检测仪器,见过一些……东西。一些材料的微观结构,其原子或分子的排列方式,是我们现有的物理和化学理论无法解释,更无法复制的。那违背了我们所知的晶体生长规律和材料科学原理。还有一些从……‘特定来源’回收的物件碎片上,带有清晰的、蚀刻或浇铸上去的标记,就像工业产品上的制造商铭牌,但使用的是一种……完全无法破译的符号系统,不属于任何已知语言或密码体系。”
当汪新焱将话题引向1965年的凯克斯堡时,米勒明显地绷紧了身体,沉默了片刻,仿佛在权衡风险。“1965年冬天……是的,基地里确实流传着一些说法,关于一批从东海岸紧急运来的‘特殊货物’。安保级别是顶格的,参与人员都经过了最严格的政治审查和背景调查。我所在的部门层级太低,没有直接参与核心分析,但听到一些从高级实验室泄露出来的只言片语……他们说那东西的结构是‘浑然一体’的,找不到任何铆接、焊接或者螺栓连接的痕迹,就像是从一个完美的模具里一次性成型的,但构成它的材质却又同时具备极高的韧性、强度和难以置信的耐热性,这本身就是一个材料学上的悖论。关于内部……据那些极少数被允许进入内部分析核心区域的人私下透露,里面是中空的,但布满了极其复杂的、类似生物血管神经网络般的导管系统,以及一些功能未知、疑似能量导引或储存用的晶体结构元件。最让人困惑的是,找不到任何类似引擎、燃料舱、推进器或者常规意义上的能源核心的东西。”
“以您的专业判断,那可能是什么?”汪新焱追问,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
米勒再次陷入长时间的沉默,房间里只有空调低沉的嗡鸣。最后,他几乎是耳语般地说道:“我不知道。坦白说,当时基地里接触到它的人,没人能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它不属于我们,也不像苏联的风格——至少不是我们认知中的苏联技术。基地高层对此事讳莫如深。有一种私下流传的情绪……‘有些从天而降的礼物,可能附带着我们无法理解,也无力承受的代价。’” 话至此,米勒坚决地摇了摇头,示意采访结束,随后便像融入阴影一样,迅速离开了房间。
几乎就在他们与“米勒先生”进行那次高风险接触的同时,艾琳在另一条调查线上发现了一条看似无关、却可能相互印证的线索。在系统性地梳理nasa早期,尤其是阿波罗计划前夕的内部资料和项目变迁时,她注意到,在凯克斯堡事件发生后不久,nasa内部一个规模不大、但地位特殊的“先进概念研究所”(institute for advanced concepts),其研究方向发生了一次静悄悄但却意义深远的转向。该研究所开始大量立项并投入资源,研究诸如“基于时空度规操控的非推进剂推进”、“高能等离子体约束与场推进应用”、“量子真空能量提取的可能性”等,在当时的科学主流看来近乎天方夜谭的前沿理论。而推动这一系列研究方向转变的核心人物之一,正是之前提到的那位布鲁斯·里德博士。
汪新焱决定尝试从nasa这个相对(仅仅是相对)更开放的系统寻找新的突破口。他正式通过《信息自由法》提交了申请,要求查询nasa档案中所有与1965年12月凯克斯堡事件相关的内部通信、分析报告、专家咨询记录以及任何涉及“异常物体回收”的合作文件。
官方的回复如期而至,速度甚至快于预期,但内容却如同预期般令人失望。回复函中声称,经过检索,大部分相关文件仍因“涉及国家安全与国防机密”而处于保密状态,依法不得公开。随函附上的仅有几份经过大量涂黑处理的、无关痛痒的电报副本和内部日程安排片段。其中一份提到了“应军方请求,提供技术咨询协助,处理一次常规太空碎片回收任务”,但具体内容、咨询专家姓名、分析结论等关键信息,都被浓重的黑色墨迹彻底覆盖。
就在他们为这条路径再次被堵死而感到挫败,准备转向其他可能的信息源时,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通过艾琳的旧日人脉传来:位于弗吉尼亚州汉普顿的nasa兰利研究中心下属的一个用于存放早期纸质档案和部分已结束项目实验记录的附属仓库,发生了一场“原因尚未查明”的电气火灾。火灾迅速被扑灭,但仍有相当数量的档案盒被焚毁或严重损毁。而根据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内部人员在火灾后私下透露,被焚毁的档案中,恰好包括了与“先进概念研究所”在六十年代中后期进行的一部分早期探索性研究相关的原始手稿、实验数据备份,以及一些与“外部机构”(尤其是军方)进行的“特殊合作项目”的往来信函和备忘录副本。
时机巧合得令人心惊。这场突如其来的火灾,像一只无形而精准的手,悄然抹去了可能残存在nasa体系内的、与凯克斯堡事件及其后续研究相关的最后一些纸面痕迹。
面对来自军方系统坚不可摧的高墙,nasa路径的刻意阻挠与“意外”的信息损毁,以及关键证物和文档的彻底消失,汪新焱的调查再次被逼入了死胡同。然而,他和艾琳根据这数月来搜集到的所有碎片信息——目击者证词、内部线索、技术分析可能性、以及官方一系列反常的掩盖行为——在排除掉所有明显不合理或证据不足的选项后,拼凑出了一个他们认为最接近事实的、尽管依旧无法得到最终证实的推测:
1965年12月9日坠落在宾夕法尼亚州凯克斯堡的,极有可能是一个具有高度先进技术特征、其设计理念与制造工艺完全独立于当时地球主流科技树之外的飞行器。它可能源自:
1. 某个未知的、技术高度发达的地球非政府实体或失落文明:在二十世纪中叶的地球,存在一个技术能力远超美苏两大集团、并能完全隐匿自身存在的第三方势力,其可能性微乎其微,且缺乏任何旁证。
2. 苏联某个极端秘密、投入了举国之力的“黑色”科研项目:此说法的最大障碍在于,凯克斯堡物体所展现的技术特征(如无缝一体成型、未知复合材料、非功能性符号、可能的内源性能量、受控再入能力),远远超越了当时乃至其后几十年苏联(或美国)公开的、甚至是被推测存在的秘密航空航天技术水平。并且,在冷战结束、苏联解体后大量档案流出的情况下,也未见任何能与之对应的项目披露。
3. 地外来源:这是在现有证据链和逻辑推演下,最能合理解释物体所有奇特性质(材料、结构、符号、能量模式)、军方近乎恐慌性的过度反应、后续严格到极致的保密措施、以及可能存在的、持续数十年的秘密研究尝试的假设。
官方最初的选择性掩盖,可能源于冷战思维,担心是苏联的某种“终极武器”而引发社会恐慌,或者源于独占技术的贪婪。但随着对物体的初步分析深入,他们可能逐渐意识到其技术源头完全超出了地球文明的认知框架,公开真相所带来的,将不仅仅是地缘政治震荡,而是对人类社会、宗教信仰、科学范式乃至人类自身在宇宙中地位的全面冲击。于是,持续而坚决的保密,成了唯一的选择。
那个冬夜坠落在凯克斯堡森林中的、橡果状的沉默物体,以及它身上那些无法解读的符号,或许是人类在近代历史上,第一次如此真切地、物理性地接触到一个来自遥远星海的、无声的信使。而信使所带来的,关于宇宙他者的存在、关于超越想象的技术、关于我们在浩瀚时空中的真实位置的讯息,我们至今,仍未能完全读懂,甚至不敢去读。
汪新焱坐在返回的越洋航班上,舷窗外是仿佛无边无际的云海,在阳光下闪耀着刺眼的白光。下方的凯克斯堡,那片曾经喧嚣一时的树林,早已在四十年的时光中恢复了往日的寂静,四季更迭,将那个冬夜的秘密深深掩埋。但那道划破夜空的火球,以及随之而来的谜团、掩盖与沉默,却如同深埋于灰烬之下的余烬,并未完全熄灭,始终在历史的表层之下保持着一种顽固的温度,偶尔在知情者的记忆或研究者的笔下闪烁一下,提醒着人们认知的边界之外,那广阔无垠的、令人敬畏又不安的未知。
他打开随身的皮质笔记本,借着阅读灯的光,用笔缓缓写下最后的思考:
“凯克斯堡事件,与那些只在雷达屏幕或目击者口中存在的、缥缈的ufo报告不同,它是一个确凿的、物理性的、坠落在我们熟悉土地上的‘异界之物’。军方的封锁、官方的谎言、文件的保密、证物的消失、甚至那些‘巧合’的火灾……所有这些行为本身,其力度、其坚决程度、其跨越数十年的持续性,都在无声而雄辩地诉说着被隐藏之物的惊人重量。我们或许永远无法在官方的解密档案中,直接找到‘外星飞船’这四个字的明确记载,但所有环绕着凯克斯堡的线索、证据、行为逻辑,都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系统性地、坚决地引向了那个最惊人,却也最能解释一切的方向。
这起事件,其核心早已超越了‘那究竟是什么’的技术性谜题,它更是一个深刻的隐喻,映照出人类面对完全超出自身理解范畴的未知时,那深植于本能的好奇与根深蒂固的恐惧之间的剧烈拉锯。凯克斯堡的余烬,灼伤的不仅是宾夕法尼亚那片寒冷的林地,更是人类集体心灵中,对自身在宇宙中位置的既有认知。它拷问着我们:我们是否真的准备好了,去面对一个可能充满了他者智慧、其科技与意图都远超我们想象的星空?
调查可以因阻碍而暂停,文件可以被焚毁,目击者终将老去,但1965年那个冬夜坠落的‘橡果’,连同它身上那些沉默的、仿佛来自远古又指向未来的符号,将永远悬停在人类求知史的边缘,成为一个无法被轻易抹去、也无法被完全解读的、沉重而孤寂的坐标。”
他合上笔记本,将其小心地收好。引擎在窗外平稳地轰鸣,航班正穿越云层,飞向下一个目的地。汪新焱知道,这场在真相与掩盖的夹缝中穿行的追寻,远未结束。宇宙的沉默,或许比我们敢于想象的,包含着更多、更复杂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