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补天遗炽烙残阳(2/2)
共工突然咳嗽起来,他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我注意到他的脊背不再挺拔,鳞片脱落的地方露出苍白的皮肤,像是被岁月侵蚀的岩石。他喘息着说:我累了。这三个字像重锤般砸在我的心上,让我几乎喘不过气来。我想伸手扶他,却发现自己的手臂已经透明,像是被月光侵蚀的雾气。
女娲松开我,蛇尾在岩壁上轻轻拍打:去休息吧,明天还要继续。她转身望向夜空,那里原本触目惊心的裂痕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邃的蓝,像是被水洗过的宝石。但我知道,那蓝之下隐藏着无数未愈的伤痕,就像我掌心的金色纹路,永远无法消除。她的背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单薄,蛇尾拖在地上的痕迹,像是用血画出的符咒。
我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向石缝,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共工已经躺在岩壁上,蛇尾随意地搭在一块石头上,发出均匀的鼾声。他的呼吸带着血腥味,像是从伤口里溢出的风。女娲仍站在山巅,仰头望着星空,蛇尾在夜风中轻轻摆动,像是在与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对话。她的长发被风吹起,露出脖颈处一道细长的疤痕,像是被利刃划过的痕迹。
我蜷缩在石缝里,望着洞外的三人影子。女娲的影子最长,几乎覆盖了整个山壁,像是将整个世界都揽入了怀中;共工的影子最短,却最粗壮,像一座小山,挡住了所有的风雨;而我的影子...我低头看去,发现自己的影子正在变淡,像是被月光侵蚀的雾气。我伸手去抓,却只抓到一把虚空,指尖传来刺骨的寒意。
睡意渐渐袭来,我闭上眼,耳边仍回荡着补天时的各种声响:捶打泥块的闷响,泥团塞进裂痕时的哀嚎,还有共工的大笑与女娲的低语。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像一首古老的歌谣,讲述着天地初开时的混乱与秩序,生与死的轮回,以及那些被埋葬在时光深处的秘密。我的梦境里,女娲的蛇尾化作彩虹,共工的龙角变成星辰,而我掌心的金色纹路,则成了连接天地的桥梁。
当我再次醒来时,晨光已经洒满了山巅。女娲仍在揉搓泥团,她的动作比昨日更缓慢,指尖的伤口更深了,渗出的血染红了泥块,却让那泥块泛出奇异的光泽。她的眼窝深陷,像是被疲惫挖出了两个黑洞,但她的眼神依然坚定,像是藏着整个宇宙的秘密。共工坐在她身旁,用龙角削着新的工具,他的鳞片已经脱落了大半,露出下面新生的粉红色皮肤,像是被烈火灼烧后重新长出的嫩肉。他的手指颤抖得厉害,削出的泥铲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泪水打湿的纸。
今天要修补更小的裂痕。女娲头也不抬地说,她的声音沙哑得可怕,像是被砂纸磨过,那些浊气正在从缝隙里渗出来。我点头,抓起半块燧石,却发现自己的手掌已经不再疼痛,金色纹路深入血肉,像是与生俱来的印记。我的指尖偶尔会闪过淡金色的光芒,像是在回应某种古老的召唤。
我们继续工作,从黎明到黄昏,从山巅到山脚。那些细小的裂痕比大的更难修补,它们像隐藏在布料下的针脚,稍有不慎就会漏出浊气。女娲的蛇尾已经褪去了所有鳞片,露出下面血肉模糊的皮肤,每移动一次都会渗出淡金色的液体,像是她的灵魂在流血。她的步伐越来越沉重,像是背负着整个世界的重量。共工的龙角也削短了半截,掌心的伤口深可见骨,却仍固执地捶打着泥块,直到鲜血染红整块岩石。他的笑声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沉重的喘息,像是风箱在拉动。
为什么...我突然开口,声音被山风撕碎,为什么要这么做?女娲停下动作,抬头望向星空,那里仍有几处微小的裂痕,像夜空中未愈合的伤口。因为我们是神。她说,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神的责任,就是守护。她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迷茫,像是被浓雾遮住的星光,但很快又恢复了坚定。
共工大笑起来,笑声里带着自嘲:守护?可我们连自己都守护不了。他举起手,展示掌心狰狞的伤口,看,这就是守护的代价。女娲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抚过他的伤口,淡金色的光芒闪过,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却留下了一道白色的疤痕。那疤痕像是一条细小的河流,流淌着岁月的痕迹。
代价是必须的。她说,转身继续揉搓泥团,没有付出,就没有收获。我低头看着自己掌心的金色纹路,突然明白了什么——这纹路不是诅咒,而是祝福;这疼痛不是惩罚,而是洗礼。我们是被选中的,是天地初开时的第一批守护者,我们的血肉将与这个世界融为一体,我们的灵魂将永远镇压那些试图破坏秩序的浊气。我的心脏突然剧烈跳动起来,像是有一股力量在体内觉醒。
补天的最后一天,我们修补了最后一道裂痕。那裂痕小得几乎看不见,却藏着最浓烈的浊气。女娲用尽最后的力量将泥团塞进裂痕,她的蛇尾在夜空中划出绚丽的弧线,像是一颗坠落的星辰。她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像是被月光融化的冰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