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千年轮回贪未消（1/2）

人类纪4080年的冬夜，铅灰色的云层像浸透了墨汁的破棉絮，沉甸甸地压在穹顶之上，连一丝月光都吝啬施舍。城市边缘的平民区，老旧的合成材料建筑在寒风中微微震颤，墙壁上布满深浅不一的裂纹，像是老人脸上沟壑纵横的皱纹，缝隙里还残留着上一次酸雨冲刷后留下的暗黄色污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复杂的气味——工业废料燃烧后的焦糊味、地下管道泄漏的化学药剂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来自远处核废料处理场的辐射尘气息，混合成这时代独有的、令人窒息的味道。

三号平民医院的分娩室里，灯光是冰冷的淡白色，照射在泛着金属光泽的医疗设备上，反射出刺眼的光斑。产妇林岚躺在床上，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湿透的头发黏在脸颊两侧，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腔剧烈起伏，每一次宫缩带来的剧痛都让她浑身颤抖，指甲深深掐进了床头的扶手。丈夫陈默站在床边，双手紧紧握着妻子的手，他的脸色同样苍白，眼神里满是焦虑与心疼，嘴唇嗫嚅着，却只能一遍遍重复着毫无意义的安慰：“岚岚，坚持住，马上就好了，医生说快了……”他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额头上也渗出了一层冷汗，廉价的合成纤维衣服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紧紧贴在身上。

分娩室里只有仪器运作的“嘀嘀”声，还有林岚压抑的痛呼声，空气沉闷得像是凝固了一般。陈默的目光时不时飘向窗外，那片铅灰色的天空像是一块巨大的幕布，压得人喘不过气。他想起自己小时候，听爷爷说过，很久以前的天空是蓝色的，有白云飘过，还有鸟儿在天上自由飞翔。可他活了三十多年，从未见过那样的天空，记忆里的天空永远是这样的铅灰色，偶尔还会变成暗黄色，那是沙尘暴来临的预兆。他叹了口气，心里泛起一阵无力感，如今的生活已经够艰难了，能源短缺，食物价格飞涨，还有时不时爆发的局部冲突，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哇——”

一声响亮的啼哭打破了分娩室的沉寂，像是一道惊雷划破了沉闷的夜空。医生迅速剪断脐带，将那个小小的婴儿包裹在粗糙的、洗得发白的棉布襁褓里，递到陈默面前：“恭喜你，是个男孩，很健康。”

陈默颤抖着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接过那个温热的小生命，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与责任感涌上心头。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孩子，小小的脸蛋皱巴巴的，眼睛却睁得大大的，不像其他新生儿那样浑浊，反而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清亮。可那双清亮的眼睛里，没有婴儿应有的好奇与懵懂，反而盛满了深深的悲伤与失望，像是一片被寒霜冻结的湖面。

婴儿的目光越过陈默的肩膀，投向窗外那片铅灰色的天空。那天空比他记忆中任何时候都要阴沉，厚重的云层像是凝固的血泪，空气中的污染物颗粒在灯光下折射出诡异的光晕。他记得，一千多年前，他还是蚂蚁国的国王，是穿梭于地球与天庭之间的宇宙和平使者。那时的地球虽然也有战争与纷争，虽然人类的贪欲已经初露端倪，但天空依旧是蓝的，河水依旧是清的，至少还有挽救的余地。为了遏制人类的贪欲，他一次次往返于天地之间，恳求玉皇大帝降下警示，动用蚂蚁国的全部力量协助人类修复环境、化解冲突，可终究还是没能彻底根除人类心中的贪念。

后来，天禁阵建立，他耗尽了最后的神力，看着人类在屏障的保护下获得了喘息的机会，以为他们终究会吸取教训，学会约束自己的欲望。可他没想到，千年的时光，不仅没有磨平人类的贪欲，反而让它在压抑中疯狂滋长，如同暗夜里的藤蔓，紧紧缠绕着文明的根基。如今，天禁阵崩裂，核质、生化、机器人三大祸害卷土重来，人类再次陷入了自我毁灭的边缘。

一股巨大的悲痛与无力感瞬间淹没了他。他想呐喊，想质问，想唤醒那些沉迷于贪欲中的人类，可他现在只是一个刚出生的婴儿，连发出清晰的声音都做不到。唯有那积攒了千年的失望与痛心，化作滚烫的泪水，从他清亮的眼睛里汹涌而出，哭声越来越响亮，越来越凄厉，不像婴儿的啼哭，反倒像是饱经沧桑的老者发出的绝望哀嚎。

“宝宝不哭，宝宝不哭，”林岚虚弱地伸出手，轻轻拍打着婴儿的小屁股，声音温柔却带着一丝疲惫，“爸爸妈妈都在呢，不怕不怕。”她以为孩子只是刚来到这个世界，对陌生的环境感到害怕，却不知道这哭声里承载着怎样沉重的记忆与悲伤。

陈默也连忙附和着，用粗糙的手掌轻轻抚摸着孩子的后背，试图安抚他的情绪：“宝宝乖，不哭了，咱们马上就能回家了。”他看着孩子哭得通红的小脸，心里既心疼又有些疑惑，这孩子的哭声里，似乎有着太多不属于婴儿的情绪。

婴儿听着父母温柔的安慰，哭声却没有丝毫减弱，反而愈发悲痛。他哽咽着，积攒了千年的记忆如同潮水般在脑海中翻涌——他想起了蚂蚁国那些为了守护和平而牺牲的子民，想起了天庭上玉皇大帝无奈的眼神，想起了那些因战争、灾难而流离失所的人类，想起了自己一次次努力却终究功亏一篑的无力感。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一阵模糊的音节，然后，在陈默和林岚震惊的目光中，一句清晰却带着浓重鼻音的叹息从这个刚出生的婴儿口中缓缓吐出：“唉，人类经过上千年仍不思悔改，贪字还没有去掉，我如何是好。”

这句话像是一道惊雷，在分娩室里炸开。林岚瞬间瞪大了眼睛，脸上的疲惫与温柔瞬间被难以置信取代，她下意识地看向陈默，嘴唇颤抖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陈默更是如遭雷击，身体僵硬在原地，怀里的婴儿仿佛变得无比沉重，他低头看着那个皱巴巴的小脸蛋，眼神里充满了震惊与茫然。刚才那句话，清晰得不像幻觉，可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怎么可能说出这样的话？

婴儿说完，似乎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哭声却变得更加凄厉，那哭声里充满了绝望与无助，像是在为人类的命运而哀悼，又像是在为自己再次面临这样的困境而痛苦。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浸湿了襁褓，也浸湿了陈默的手掌，那泪水带着一丝温热，却让陈默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刮起一阵诡异的阴风。那风来得毫无预兆，像是从地狱深处吹来，带着一股冰冷刺骨的气息，瞬间席卷了整个分娩室。窗户玻璃被风吹得“哐哐”作响，淡白色的灯光开始剧烈闪烁，忽明忽暗，投射在墙壁上，形成一个个扭曲的黑影。空气中的气味变得更加刺鼻，化学药剂的味道中夹杂着一丝腐朽的气息，让人不寒而栗。

林岚吓得浑身发抖，下意识地往陈默身边靠了靠，声音带着哭腔：“这……这是什么风啊？好吓人……”

陈默也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惧，他紧紧抱着怀里的孩子，警惕地看向窗外。那铅灰色的天空在风中变得更加阴沉，云层翻滚着，像是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他注意到，那阴风似乎并不是普通的寒风，它更像是有生命一般，绕过窗户的缝隙，径直朝着分娩室中央的婴儿扑来。

阴风持续了大约半分钟，然后骤然停止，就像它来时一样突然。灯光恢复了稳定，窗外的风声也消失了，分娩室里再次陷入了诡异的寂静，只剩下婴儿依旧凄厉的哭声。

就在这时，分娩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了。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太婆走了进来，她的头发花白而凌乱，像是一蓬干枯的杂草，胡乱地披散在肩上。身上穿着一件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破旧长袍，上面打满了补丁，边缘处已经磨损得破烂不堪，露出了里面同样肮脏的内衬。她的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像是被岁月雕刻过一般，皮肤黝黑而粗糙，嘴唇干裂，露出几颗焦黄的牙齿。她的眼睛却很亮，像是暗夜中闪烁的星辰，透着一股洞悉一切的沧桑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