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小蝶特别的境界(1/2)
那一夜,仿佛被拉长扭曲,浸满了冰冷的汗水与无声尖叫的回音,终于在外界嘈杂归于死寂、我们蜷缩在屋内被冰冷墙壁包裹的角落时才落下帷幕。恐惧是无形却沉重的石头,压在我们的胸口,每一次呼吸都显得奢侈而费力。窗外,警灯早已不再闪烁,吞噬一切的夜幕悄然退场,远方天际线上,深蓝掺着灰白正悄然酝酿着破晓。然而,这黎明前的寒意并未退却,反而更深地浸入了骨髓。城市似乎精疲力竭,沉入一种连心跳都怕被惊扰的假寐。
我紧挨着小蝶,她蜷缩在旧沙发一角,身体在薄毯下微微起伏,呼吸终于平稳悠长,像一只终于找到安全港湾的受惊雏鸟。但她的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也没有完全舒展,眉心微蹙,仿佛正抵御着无形的风暴余悸。我坐在旁边的硬木椅子上,背脊僵直酸痛,眼窝深陷,眼球干涩得如同塞满了砂砾,却毫无睡意。窗外偶尔路过的微弱车灯划过天花板,瞬间点亮,旋即又没入黑暗,每一次光影变幻,都让我的心骤然一缩,手指不自觉地抓紧冰冷的椅背。那夜的景象——黑暗中混乱的人影、刺目的强光、充满威胁的低吼、以及小蝶死死攥住我衣角、压抑着喉间呜咽的颤抖——如同跗骨之蛆,一遍遍在脑海中上演,每一次闪回都让恐惧的新芽从疲惫的泥土中再次钻出。寂静放大了所有的细微声响:老旧水管深处沉闷的“嗡”鸣、冰箱制冷机间歇的启动喘息、甚至空气本身在房间里缓慢游荡的轻微叹息,都在这过分的安静中被赋予了危险的意义。我的耳朵几乎竖起来,警觉地捕捉着窗外楼道哪怕最微弱的鞋底擦过地面的声音,神经绷紧得快要断裂。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混杂的气味:残留的速食面油脂的味道、尘土的味道、还有淡淡的、属于我们自己的恐惧气息——一种带着苦涩的冰凉汗水味儿。桌上还放着昨夜匆忙倒出的半杯冷水,此刻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死寂的光泽。时间慢得可怕,我几乎能听见秒针在墙上那块老旧的钟表里艰难跋涉的每一格滴答声。
就在意识仿佛坠入一片混沌的泥潭,即将被彻底的困倦淹没之际,一阵急促、尖锐、毫无征兆的手机铃声撕裂了房间的宁静,如同冰锥猛刺入耳鼓!我浑身剧烈一颤,整个人几乎从椅子上弹跳起来,心脏疯狂地撞击着胸腔,巨大的空虚感瞬间填满四肢百骸,血液似乎都凝固了。那该死的铃声!它不依不饶,在茶几上疯狂地震动、嘶鸣,屏幕发出的惨白光芒在幽暗中显得格外狰狞,如同冥府递来的催命符。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武汉医学院王博士”——此刻却像一个深不见底的恐惧漩涡。那一夜的惊惶尚未散尽,新的不祥预感已如冰冷的潮水汹涌而至。我几乎是屏住呼吸,颤抖的手指按下接听键,竭力压低的、嘶哑的声音在话筒边响起:“喂…王博士?这么早……”每一个字都像在砂纸上摩擦,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恐未定。
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像是隔着厚重的棉絮,断断续续,却蕴含着无法掩饰的巨大急切:“谢天谢地,您还在!打扰您了,非常抱歉!情况万分紧急!医学院刚收治了两名危重患者……是罕见的血液复合毒素爆发,引发多器官急速衰竭,常规手段……已经撑不住了!”王博士的声音失去了往日的严谨沉着,几乎是哽咽着迸出下一句,“我们排查了全国血库,唯一、唯一的希望就在小蝶的抗原体血液上!她的血液里那种独特的免疫因子,可能就是解开这死亡毒咒的唯一钥匙!患者生命体征极不稳定,时间……只剩下最多一个小时,再拖就真的……来不及了!求您了!”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呐喊出来,带着绝望的边缘和对生命的恳求,在寂静的凌晨听起来格外刺耳。我的大脑嗡嗡作响,身体像是被冰水浇透。“抗原体血液”、“唯一希望”、“只剩下一个小时”——这些冰冷的词汇像带着倒刺的钩子,深深扎进我的神经里。理智告诉我这是救人于水火的请求,但我的感官依旧被前一晚的恐惧牢牢霸占。那混乱喧嚣、暴力与无助的一幕幕在眼前重叠,想到要将小蝶再次送入任何可能的“外界”,将她暴露出去,一种几乎本能的抗拒和深切的保护欲就让我牙关紧咬。我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喉咙干得要冒烟,目光不受控制地瞟向沙发上蜷缩着的小蝶。她的脸颊在昏暗光线中显得如此苍白,细弱的眉头在沉睡中又蹙紧了几分,仿佛感受到了外界刺来的噪音和紧张。我的心猛地一痛,疲惫和恐惧占据上风,我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对着话筒生硬地挤出一句,声音粗粝而抗拒:“王博士……我明白情况紧急,可是小蝶……她还在睡觉……昨晚……昨晚折腾得太厉害,她吓坏了,才刚刚睡着不到三小时……让她,让她再睡会儿……等会儿,等会儿再说……”我感觉到自己的手指因为用力攥着手机而指节发白,内心的风暴在激烈翻腾——对生命的责任感与对小蝶的守护欲正在进行一场撕心裂肺的拉锯。
话音未落,沙发那边传来极其轻微的窸窣声。我愕然回头,只见沙发一角,小蝶不知何时已经悄然坐起。她并未完全清醒,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眼神在蒙眬中带着尚未褪尽的茫然和疲态。薄毯从她单薄的肩膀上滑落,一头乌黑长发有些乱糟糟地披散着,更添几分楚楚可怜。但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看着我手中紧握的、还在传递着王博士焦急信息的手机。仅仅几秒钟,她眼中那片迷雾般的睡意如潮水般飞快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清晰的、与年龄不符的沉重光亮。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掀开毯子,赤着脚,无声地踩在冰冷的地板上,一步步走了过来。每一步都轻得几乎没有声响,却像踏在我的心上。房间里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只有王博士在电话那头因信号产生的、被压制但依旧清晰的喘息声,像背景里急促不安的鼓点。
我下意识地想挡在她身前,想护住她,想用身体隔绝这突如其来的旋涡。但她异常灵巧,或者说异常坚决,像一尾灵活的小鱼从我下意识伸出的手臂旁滑过。她停在离我极近的位置,抬起头看着我,那双因彻夜惊吓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此刻却亮得惊人,如同淬过火的星辰。她的声音不大,甚至因为刚睡醒而有些低哑,但一字一句都敲打着我的耳膜,清晰、果断,没有任何犹豫:
“叔,”她开口了,声音里没有丝毫抱怨或推脱,反而有种斩钉截铁的意味,“您忘了?‘救人如救火’,耽搁不得!”
这四个字——“救人如救火”——像一道小小的惊雷在我脑海中炸开。如此朴素的道理,如此沉重的分量!她小小的身体里爆发出的坚毅和担当,瞬间将我筑起的恐惧和犹豫壁垒冲击得摇摇欲坠。话音未落,她纤细的手指已经伸了过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一把从我紧握的手中夺过了那部还在传输着生命求救信息的手机。她的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一丝拖泥带水,拇指准确地按下了屏幕上的回拨键,仿佛这动作在她心里早已演练过千百遍。在她按下按键的瞬间,我清晰地看到,她握着手机的指关节微微泛白,小巧的下巴也绷紧了一道倔强的弧线。空气中仿佛有微弱的电火花在噼啪作响,整个房间的光线似乎都因为她这个决绝的动作而亮了一瞬。
电话几乎是瞬间就被重新接通。小蝶微微吸了一口气,将手机举到耳边,声音已经不再是刚才的低哑,而是透出一种令人心惊的镇定和成熟,甚至带着一种指挥若定的气势:“喂?医生吗?车子来了吗?”她甚至省去了寒暄和确认,直奔主题的核心。
电话那头的声音一下子拔高,充满了如同绝处逢生的激动:“来了!到了!就在楼下!十分钟前就已经到了!就在你住的楼下单元门口等着!黑色的救护车,打着应急灯!”那声音急切得如同要冲破话筒。
“那好,”小蝶的声音干脆利落,斩钉截铁,“我这就下来!”说完,她根本没看我,也没有丝毫留恋温暖房间的意思,径直将那只老旧的翻盖手机像放下一个无关紧要的小物件般搁在旁边的柜子上。机身接触到木质柜面,发出一声沉闷而果断的轻响,如同一个休止符。随即,她便毫不犹豫地转身,赤着脚就径直朝门口走去!仿佛去做的不是捐献珍贵的特殊血液,而是去赴一场早已约定的聚会,那小小的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挺得笔直,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勇毅。
“等等!”我终于从巨大的震惊中惊醒,声音急得破了音,几步抢到门口,在她即将伸手握住冰冷的金属门把前挡住了她的去路。一股汹涌的心疼和更深层次的不安瞬间攫住了我。我的目光焦急地扫过她身上单薄的睡衣。这初冬的凌晨,寒意刺骨。“外边风大!加件衣服!”我的声音里是无法掩饰的焦灼和不容辩驳的坚决,转身冲到旁边的衣帽架边,随手从挂钩上胡乱扯下一件我的厚外套——那是件深灰色、略显宽大的长款羽绒服。我来不及挑选,只想用最厚的衣物包裹住她单薄的身体。我一边迅速撑开羽绒服,一边用更加斩钉截铁的语气,几乎是吼出来的决心:“我与你一起走!”这不是提议,是决定,是宣言。我不能再让她独自面对任何风险,一丝一毫都不行!她抬眼看了我一下,那眼神里有信任,有依赖,或许也有一丝如释重负,她没再坚持独自离开,顺从地抬起双臂,配合着将宽大的羽绒服穿上身。松软的羽绒瞬间包裹了她,几乎将她整个人都装了进去,长长的下摆拖到地上,更衬得她身形幼小而脆弱。但那眼神里闪烁的光芒,却比这件厚重的衣服更有力量。我看着她迅速将两只小小的脚塞进旁边的毛绒拖鞋里——那是她最喜欢的、带着兔耳朵的粉色拖鞋,此刻却透着一丝不顾一切的滑稽和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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