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赵乾回嬴水镇(2/2)

他在为自己争取最后一点心理准备的时间,也在无声地品味着那份混合着屈辱、愤怒与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关系彻底破裂的恐惧。

这缓慢前行的马车,载着他复杂难言的心事,一步步,终究还是无可避免地,驶向了那个风暴的中心——赢家。

马车行至距离赢府仅有一条街之隔的岔路口时,赵乾再次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

“停车。”

车夫依言勒住缰绳。

小冼疑惑地看向主子,却见赵乾已经掀开车帘,目光投向了不远处那家属于赢家产业、也是嬴水镇最负盛名的酒楼——五味居。

“去五味居。”赵乾丢下这句话,便径直下了马车,头也不回地朝着酒楼走去。

小冼愣了一下,连忙跟了上去。他看着主子挺拔却莫名透着一股孤寂的背影,心中了然。

主子这是……临阵退缩了。

或者说,他需要一个新的“缓冲”。

赢府的大门近在咫尺,那里面等着他的,可能是歇斯底里的争吵,可能是冰冷刺骨的指责,也可能是……一张早已拟好的休书。无论哪一种,都意味着这个早已风雨飘摇的家,可能就此彻底分崩离析。

他怕了。

这个认知让小冼感到一阵心酸。主子那样一个看似冷硬、极度理智的人,原来也会有害怕的时候。

他怕的或许不是面对嬴娡的丑事,也不是族人的非议,他怕的,是那个“结果”。

一旦踏进那个门,一旦将事情摆在明面上,就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他或许……就真的要失去嬴娡了,失去这个名义上的妻子,也可能会因此失去时常能见到的女儿姒儿。

这个家,就真的没了。

哪怕这个家早已冰冷空洞,只剩下一个徒有其表的空壳,但“存在”本身,似乎也成了一种习惯,一种……不愿轻易打破的牵绊。

所以,他选择了拐进五味居。

在这里,他可以暂时避开那个迫在眉睫的抉择。可以坐在熟悉的雅间里,喝一杯茶,或者饮一壶酒,独自整理混乱的思绪,再给自己一点时间,去思考,去权衡,去积蓄面对一切的勇气,或者说,去接受那个可能最坏的结局。

小冼默默跟在后面,看着主子走进五味居,要了一间最僻静的雅室。他知道,主子此刻需要的,不是劝慰,不是建议,只是绝对的安静和独处。

这短暂的停留,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宁静。

赵乾带着小冼,刚踏入五味居的大门,一股熟悉而又陌生的喧嚣热浪便扑面而来。酒楼里座无虚席,人声鼎沸,伙计们端着菜肴穿梭其间。

他平日深居简出,多在庄子或书房,鲜少在自家酒楼露面,故而大多数食客并不认得他这位真正的东家之一。他也无意惊动掌柜,只想寻个安静角落暂时栖身,便径直朝着楼梯口走去,准备上二楼的雅间。

然而,就在他经过大堂中央一张围坐了五六人的大桌时,几句刻意压低却依旧清晰传入耳中的议论,像淬了毒的冰锥,猛地钉住了他的脚步。

“……要说那赢家主母,可真真是这个!”一个穿着绸衫的中年男子竖了竖大拇指,脸上带着猥琐又兴奋的笑意,“听说啊,这几天功夫,换了不下三个男人了!啧啧,真是人不可貌相……”

旁边一个尖嘴猴腮的立刻附和:“可不是嘛!先前还道她是多端庄的一个人,没想到私下里这般……嘿嘿,那覃松,还有那个姓唐的小子,据说都跟她不清不楚!”

“要我说,她家那位赵相公,怕不是个泥塑的?这都能忍?”另一人摇头晃脑,语气里满是幸灾乐祸。

“忍?没准人家根本不在意呢!说不定啊,早就各玩各的了……”

污言秽语,如同肮脏的泥水,肆无忌惮地泼洒着。他们将嬴娡的痛苦和挣扎,扭曲成香艳的谈资,将她的名声践踏在脚下,甚至将他赵乾,也编排成一个可悲可笑的活王八。

赵乾就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身形挺拔,面色如常,只有背在身后的手,指节因为骤然用力而捏得泛白,微微颤抖。

小冼跟在后面,听得心惊肉跳,冷汗瞬间就下来了。他紧张地看着主子的背影,生怕他当场发作。

然而,赵乾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听着那些不堪入耳的议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那些人谈论的与他毫无干系。

只是那眼神,深邃得如同结了冰的寒潭,里面翻涌着旁人无法窥见的、足以将人冻僵的冷意和屈辱。

他听得一清二楚。

每一个字,都像鞭子一样抽在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

原来,在外人眼中,他和嬴娡,已然是如此不堪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