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逃(2/2)

这一路走来,她陪着嬴娡经历了太多。从最初与赵乾离心后的日渐消沉,到借酒消愁的狼狈,再到西山坟前那心如死灰的绝望……嬴娡每一次在痛苦中沉浮,姬雅都看在眼里,甚至很多个夜晚,是她紧紧抱着瑟瑟发抖、被梦魇缠绕的嬴娡,一遍遍在她耳边低声安抚。

她太清楚嬴娡内心承受的是如何千钧重负的痛苦,那些失望、委屈、孤独和挣扎,她几乎是感同身受。她亲眼看着曾经明艳如太阳的主子,是如何一点点被磨去光彩,如何在生死边缘挣扎,又是如何凭借着那点微弱的、对女儿的责任和对姐妹的不忍,才一点点从深渊里爬回来。

正因为如此,她才格外害怕。

她害怕主子这刚刚好转没多久的局面,会被这突如其来的、来自过去鬼魅的一击,彻底打回原形,甚至……跌入更深的万劫不复。

覃松!那个名字就像是一道诅咒。

姬雅很清楚,这个男人的再次出现(哪怕只是可能的出现),勾起的不仅仅是情伤,更是对主子整个少女时代信仰的崩塌,是对她所有骄傲和尊严的一次残酷凌迟。这远比赵乾的冷漠、或者与唐璂那无法圆满的遗憾,更来得诛心。

她仿佛已经预见到,嬴娡接下来可能又会陷入长久的抑郁,又会夜不能寐,又会……那种提心吊胆、生怕一转眼就失去主子的恐惧,再次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姬雅彻底淹没。

她怎会不害怕?

她怕极了。怕这一次,真的会又要了嬴娡半条命去。

姬雅伸出手,想要再替嬴娡擦擦眼泪,却发现自己的指尖颤抖得厉害。她只能无力地收回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红着眼眶,死死盯着嬴娡,如同守护着在狂风暴雨中摇曳的、最后一盏微弱的烛火,连大气都不敢喘。

马车终于驶回了赢家那高耸的院墙之内,一路无话,只有车轮碾压地面的沉闷声响。直至进了嬴娡自己所居的院落,车驾停稳,姬雅几乎是半抱着将依旧浑身僵硬、泪痕未干的嬴娡搀扶下来,疾步走进了屋内。

刚一踏进内室,隔绝了外面的视线,姬雅便立刻朝着屋内一个机灵的小丫头使了个极其严厉且焦灼的眼色。

那小丫头名唤青穗,年纪虽小,却是在这院里长大的,最是懂得看眼色。她一见主母被搀扶进来时那副失魂落魄、面白如纸的模样,再接到姬雅那近乎求救的眼神,心里当即“咯噔”一声,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她不敢有丝毫耽搁,甚至连礼都来不及行,朝着姬雅重重点了一下头,转身便像一只受惊的小鹿,提着裙角,飞快地、悄无声息地冲出了院子,直奔六小姐嬴芜的住处而去。

她知道,眼下这情形,怕是只有性子泼辣果决、又真心疼爱主母的六小姐,才能镇得住场子了。

屋内,姬雅小心翼翼地将嬴娡扶到榻边坐下,嬴娡却依旧保持着那种僵直的姿态,眼神空洞地望着不知名的前方,仿佛灵魂已经抽离,只剩下一个空空荡荡的躯壳。那无声流泪的模样,比任何哭喊都更让人心焦。

姬雅心急如焚,一边拧了热帕子想为嬴娡敷脸,一边频频望向门口,心中不住地祈祷:六小姐,您可快些来吧!

嬴芜得了青穗的报信,一听“夫人情况不对”,当即撂下手头所有事情,火急火燎地就赶了过来,连发髻都有些跑散了。

她一把推开嬴娡寝殿的门,脚步却在踏入内室的瞬间猛地放轻、放缓了。

只见嬴娡没有躺在榻上,而是静静地坐在窗边的贵妃椅里,背对着门口。窗外是午后略显惨白的天光,勾勒出她单薄得近乎萧索的背影。她一动不动,仿佛连呼吸都微不可闻,先前那汹涌的眼泪似乎已经流干了,只在苍白的脸颊上留下几道干涸的泪痕。

没有啜泣,没有颤抖,就只是那样死寂地坐着,像一尊被抽走了所有生气的玉雕。

嬴芜的心猛地一沉,脑子里瞬间闪过三个字——“这下完了。”

这种极致的安静,比嚎啕大哭更让人害怕。大哭大闹是一种宣泄,而这种死寂,往往意味着心死,意味着所有的痛苦和绝望都内化成了更深的毒,侵蚀着五脏六腑。

她不敢贸然上前,不敢发出任何声响去惊扰,生怕一点点动静,就会让眼前这个看似平静、实则脆如琉璃的人彻底碎裂。

嬴芜屏住呼吸,对着守在榻边同样一脸忧惧的姬雅使了个眼色,然后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内室,来到了外间。

一到了姬雅听不到动静的地方,嬴芜立刻抓住姬雅的手臂,将她拉到角落,压低了声音,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峻和焦急:

“怎么回事?早上出去时不还好好的?这才多大功夫,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到底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