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罗营内乱祸萧墙(1/2)
临颍城外,罗汝才的大营连绵数里,人喊马嘶,喧闹鼎沸,却隐隐透着一股外强中干的混乱之气。与李自成部那种带着绝望疯狂的死战之气,或张献忠部那种残忍暴虐的戾气不同,“曹操”罗汝才的营盘,更像是一个放大版的土匪窝,充斥着投机、享乐和各自为政的气息。各营头领拥兵自重,对罗汝才这位“总瓢把子”的号令阳奉阴违者大有人在。
中军大帐内,气氛却与外间的燥热喧闹截然不同,一片压抑的冰冷。
罗汝才,这位绰号“曹操”的流寇巨酋,此刻正脸色阴沉地坐在虎皮交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他年约四旬,面容精悍,眼角带着常年算计留下的细纹,一双眼睛微微眯着,闪烁着多疑而锐利的光芒,仿佛能看透人心深处隐藏的念头。下方两旁,站着十几位麾下的大小头领,个个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出。
众人的目光焦点,都落在帐中跪着的那条汉子身上——正是历经“千辛万苦”、“死里逃生”归来的“过天星”张天琳。
张天琳一身尘土,衣甲破损,脸上还带着几道血痕,模样极其狼狈。他正声泪俱下地讲述着野狼峪遭遇“官军主力”埋伏的“惨烈”经过。
“……大王!弟兄们死得惨啊!那伙官军根本不是人,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火器厉害得邪乎!炮子像下雨一样!弟兄们根本没反应过来,就倒下一大片!末将带着亲兵拼死抵抗,杀了十几个狗官兵,奈何贼众我寡,粮车全被点了……末将本欲战死殉国,但想着无论如何也要将官军虚实报与大王知晓,这才…这才拼着一口气,杀了条血路出来……大王!您要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啊!”
他这套说辞,是路上反复琢磨好的,既要显得惨烈真实,又要突出自己的“忠勇”和“不得已”,更是将败因完全推给了官军的“强大”和“埋伏”。
帐内一片寂静。头领们神色各异,有的面露悲戚,有的眼神闪烁,有的则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怀疑之色。
罗汝才久久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鹰隼般的眼睛,上下打量着跪在地上的张天琳,仿佛要从他身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动作里,找出破绽。
野狼峪之败,损失千人马和百车粮草,对他而言绝对是伤筋动骨!更重要的是,这批粮食关系到接下来能否在和李自成、张献忠的博弈中保持独立性和话语权!如今全打了水漂,他怎能不心痛,不震怒?
而张天琳,他这个素来倚重的心腹爱将,偏偏在全军覆没的情况下独自逃了回来…这本身,就太值得玩味了。
“天琳啊,”罗汝才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冰冷的质感,让人不寒而栗,“你跟着我,有七八年了吧?”
张天琳心头一紧,连忙道:“回大王!整整八年了!承蒙大王提拔,天琳才能有今日!”
“八年…不小了。”罗汝才慢悠悠地说道,手指停止敲击,“你说官军火力凶猛,布置周密…那为何,偏偏是你,冲出来了?据逃回来的零星弟兄说,官军伏兵堵死了谷口,追杀甚急,可谓是滴水不漏啊。”
这话问得极其刁钻毒辣,直接戳中了最核心的疑点。
张天琳背后瞬间冒出一层冷汗,他早料到会有此一问,立刻按照想好的说辞,更加“悲愤”地叩头:“大王明鉴!末将之所以能杀出,全赖坐下的那匹‘乌云盖雪’乃是千里挑一的宝马!速度极快!加之末将拼死冲杀,专挑敌军薄弱处突围,身上挨了三刀一箭,才侥幸…侥幸得脱啊大王!若大王不信,可验伤!”说着,他就要扯开衣甲。
“罢了。”罗汝才挥挥手,阻止了他,脸上看不出喜怒,“本王自然是信你的。你是我老兄弟,怎会疑你?只是损失如此惨重,总要给其他弟兄们一个交代。你先下去好生歇息,治伤。粮草的事,本王再想办法。”
这话听起来像是宽宥,实则充满了疏远和冰冷的意味。“信你”二字,说得轻飘飘,毫无分量。而“给其他弟兄一个交代”,更是埋下了日后清算的伏笔。
张天琳的心彻底沉了下去。他听懂了罗汝才话语里的寒意和那深藏的猜忌。他知道,自己虽然暂时保住了性命,但在这“曹营”之中,已经失势了,甚至成了随时可能被推出去平息众怒的替罪羊。他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张世杰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和那句“他会如何待你”的问话。
“谢…谢大王…”张天琳声音干涩,磕了个头,踉跄着站起身,在众人各异的目光注视下,低着头走出了大帐。
他一走,帐内的气氛非但没有缓和,反而更加诡异。
一个名叫“一阵风”刘希尧的头领,素来与张天琳不和,此刻阴阳怪气地开口道:“大王,这野狼峪败得蹊跷啊。千把人,百辆车,就算是官军主力埋伏,也不至于就逃回来天琳老弟一个吧?还偏偏是他?他那匹‘乌云盖雪’是不错,可也没听说能飞檐走壁啊?”
另一个头领“草上飞”惠登相也附和道:“就是!而且最近邪门得很,咱们外出打粮的小股队伍老是遭殃,哨卡也老被端,手法利落得很!偏偏…每次好像都避开了天琳老弟负责的区域?巧合多了,可就…”
这些话,如同毒刺,一根根扎进罗汝才的心里,也扎在了在场所有头领的心里。猜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很快就在流寇这种缺乏信任基础的环境里疯狂滋生。
罗汝才的脸色更加阴沉,他没有立刻发作,只是冷冷道:“此事本王自有计较。当务之急是筹措粮草!各营立刻将存粮报上来,统一调配!谁敢藏私,别怪本王军法无情!”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