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北庭开府统朔漠(2/2)

“巴图,你说其木格之子射死你的牛,只赔半头瘦牛。可有证据?”李定国问。

巴图呈上牛皮:“都护大人请看,这牛皮上的箭伤。这箭是其木格家特制的,箭羽染红,奈曼部的人都知道。”

李定国看向其木格:“你有什么话说?”

其木格是个壮汉,满脸横肉,满不在乎道:“都护大人,草原上打猎误伤牲畜,常有的事。我赔了半头牛,已经够意思了。这老东西贪得无厌,还想讹诈!”

“塔拉汗,”李定国看向旁听的塔拉汗,“按奈曼部的规矩,该怎么赔?”

塔拉汗额头冒汗:“按规矩……该赔一头同等体格的牛。”

“那你为何判只赔半头?”

“这……”塔拉汗支支吾吾,“其木格是我远房侄子,我当时想着……自家人,就算了。”

“好一个‘自家人就算了’。”李定国冷笑,“今日在都护府,没有自家人,只有大明律法,只有《北疆宪章》。”

他拍下惊堂木:“判决:其木格之子误杀巴图家母牛,按律当赔一头同等体格母牛。其木格包庇子嗣,欺压牧民,杖责二十。塔拉汗身为部落首领,徇私枉法,罚马十匹,以儆效尤!”

判决一下,堂外围观的牧民哗然。

其木格不服:“凭什么!我是奈曼部的头目,你一个汉人凭什么管我!”

“凭什么?”李定国起身,走到堂下,盯着其木格,“凭本都护手中的尚方剑,凭天可汗赐予的司法之权。”

他一挥手:“拖下去,行刑!”

安北军士兵上前,将其木格拖到堂外,当众扒了裤子,水火棍啪啪打下。二十棍打完,其木格屁股血肉模糊,昏死过去。

塔拉汗脸色惨白,连连道:“臣认罚,臣认罚!”

李定国看向堂外围观的各部落牧民:“都看到了吗?从今往后,草原上的事,都护府说了算。不管你是部落首领,还是普通牧民,都护府一视同仁。”

第一个案子审完,消息如风般传遍草原。

当天下午,都护府门前排起了长队。有告部落首领侵占草场的,有告贵族子弟强抢民女的,有告商贾坑蒙拐骗的……李定国来者不拒,一天审了十七个案子,杖责八人,罚款罚马无数。

到了傍晚,敖汉部苏德坐不住了。

他匆匆赶到都护府,求见李定国。

“李都护,”苏德强压怒火,“今日都护府审案,杖责我敖汉部三人,罚款五十匹马。这些人纵然有错,也该由我敖汉部自行处置。都护府如此越俎代庖,恐怕……不妥吧?”

李定国正在看案卷,头也不抬:“不妥?哪里不妥?”

“草原千百年来的规矩,部落内部事务,由部落首领裁决。都护府这样做,是破坏规矩。”

“规矩?”李定国放下案卷,看向苏德,“苏德台吉,本都护告诉你什么是规矩。《北疆宪章》就是规矩,大明律法就是规矩。你们草原上那套弱肉强食、徇私枉法的‘规矩’,从今天起,作废了。”

苏德脸色铁青:“李都护,你不要欺人太甚!我敖汉部也是有刀有马的!”

“哦?”李定国站起身,走到苏德面前,“苏德台吉是在威胁本都护?”

他比苏德高半个头,那股沙场杀伐之气扑面而来。苏德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

“本都护奉劝你一句,”李定国一字一句,“老老实实按宪章办事,你还是敖汉部台吉。敢有异动——”

他拍了拍腰间的尚方剑:“此剑,正缺一颗有分量的头颅祭旗。”

苏德咬牙,最终躬身:“臣……明白了。”

他转身离去,脚步踉跄。

李定国看着他的背影,对身边的副将低声道:“派人盯死敖汉部。苏德要是敢有异动,不必请示,直接剿灭。”

同一时间,城西一座不起眼的客栈。

二楼雅间内,烛火昏暗。苏德和满都拉图对坐,桌上摆着酒菜,但谁也没动。

“李定国这是要逼死我们。”苏德咬牙切齿,“一天之内,杖责我部三人,罚马五十匹。明天呢?后天呢?照这样下去,敖汉部迟早被他拆了!”

满都拉图闷头喝酒,不说话。

“你倒是说话啊!”苏德急了,“阿鲁科尔沁部今天也被罚了三十匹马吧?你就这么忍了?”

“不忍能怎样?”满都拉图放下酒杯,“李定国手里有尚方剑,有安北军,有天可汗撑腰。我们拿什么和他斗?拿部落里那几千骑兵?够人家火炮轰几轮的?”

苏德凑近,压低声音:“如果……我们不是一个人呢?”

满都拉图抬头:“什么意思?”

“准噶尔。”苏德吐出三个字。

满都拉图脸色大变:“你疯了!勾结准噶尔,那是死罪!”

“不勾结也是死!”苏德眼中闪过狠色,“你以为李定国会放过我们?额哲那个叛徒,天天盯着我们。赵铁柱的‘夜枭’无孔不入。再这样下去,我们迟早被他们找个借口灭了。”

他顿了顿:“巴图尔珲台吉派人传话,只要我们愿意里应外合,事成之后,敖汉部、阿鲁科尔沁部的草场,扩大三倍。而且,准噶尔只取漠北,漠南归我们。”

满都拉图呼吸急促:“传话的人呢?”

“就在隔壁。”苏德起身,“要不要见?”

满都拉图挣扎许久,最终点头。

苏德拍了拍手。

雅间侧门推开,走进来一个人。穿着普通牧民的衣服,但脚步沉稳,眼神锐利。最特别的是,他的右手拇指戴着一枚狼头戒指——那是准噶尔贵族才有的饰物。

“二位台吉,”来人用流利的蒙语说道,“在下哈日瑙海,巴图尔珲台吉帐下千夫长,奉珲台吉之命,特来联络。”

满都拉图盯着他:“珲台吉有什么计划?”

哈日瑙海坐下,从怀中取出一卷羊皮地图,摊在桌上。地图绘制得极其精细,标出了归化城周边所有驻军点、粮仓、马场。

“十日后,天可汗启程回北京。李定国为了彰显忠诚,必定会派重兵护送,届时归化城守备空虚。”

哈日瑙海手指点在地图上:“珲台吉已调集两万精锐,秘密东进,现驻在三百里外的浑善达克沙海。只等天可汗离开,我们便里应外合,一举攻破归化城。”

“杀了李定国,控制额哲,漠南群龙无首,必然大乱。届时珲台吉大军东进,二位台吉在内响应,漠南唾手可得。”

苏德听得心跳加速:“两万精锐?都是骑兵?”

“一万五千骑兵,五千火枪兵。”哈日瑙海傲然道,“珲台吉从罗刹人那里买了三千杆新式火枪,威力比明军的燧发枪还大。”

满都拉图还是有些犹豫:“可……天可汗要是知道了……”

“天可汗回北京,最快也要一个月。等他得到消息,漠南已经变天了。”哈日瑙海冷笑,“到时候,他再来征讨,面对的将是准噶尔和漠南诸部的联军。胜负,还未可知。”

苏德一拍桌子:“干了!”

他看向满都拉图:“老伙计,这是最后的机会。错过这次,我们就永远当明人的狗了。”

满都拉图看着地图,看着哈日瑙海,最终咬牙:“好!阿鲁科尔沁部,跟了!”

哈日瑙海笑了:“二位台吉英明。事成之后,珲台吉绝不会亏待你们。”

他从怀中取出两个小瓶,放在桌上:“这是珲台吉送给二位的礼物,来自西域的‘醉仙散’。无色无味,溶于酒中,服后三个时辰发作,浑身无力,任人宰割。”

“十日后,天可汗的送行宴上……”哈日瑙海意味深长。

苏德拿起药瓶,眼中闪过狠毒的光。

夜深了。

顺义王府,额哲的书房还亮着灯。

陈子龙正在向他汇报今日都护府的审案情况,赵铁柱则站在一旁,面无表情。

“王爷,”陈子龙合上账册,“今日都护府共收税银三千七百两,罚马八十四匹。李都护确实雷厉风行,但……手段太过酷烈,恐怕会激起反弹。”

额哲揉着太阳穴:“李都护有尚方剑,有天可汗撑腰,他怎么做,本王管不了。”

赵铁柱忽然开口:“王爷,卑职有要事禀报。”

“说。”

“今日酉时三刻,敖汉部苏德、阿鲁科尔沁满都拉图,在城西‘远来客栈’密会。同行的还有一个生面孔,右手拇指戴狼头戒指,应该是准噶尔的人。”

额哲猛地抬头:“密谈内容?”

“客栈守卫森严,我们的人进不去。但根据口型判断,提到了‘十日后’、‘里应外合’、‘醉仙散’等词。”赵铁柱顿了顿,“那个准噶尔人离开时,我们的人跟踪,发现他出了城,往西北方向去了。已经派了三组‘夜枭’交替追踪。”

额哲脸色发白。

十日后,正是天可汗启程回京的日子。

里应外合……醉仙散……

“立刻禀报天可汗!禀报李都护!”额哲站起身。

“王爷,”赵铁柱却道,“天可汗明日要去视察马场,后日要接见西域使臣,日程已满。李都护正在连夜审案,现在去禀报,恐怕……”

“那怎么办?”额哲急了,“难道等他们动手?”

陈子龙沉吟道:“王爷,不如这样。我们先按兵不动,暗中收集证据。等他们露出马脚,再一网打尽。否则现在打草惊蛇,反而让他们有了防备。”

额哲在书房里踱步,最终点头:“好。赵镇抚使,加派人手,盯死苏德和满都拉图。他们的一举一动,本王都要知道。”

“是!”

赵铁柱领命而去。

陈子龙也告退。

书房里只剩下额哲一人。他走到窗边,看着夜空中的残月,心中涌起一股寒意。

十日后……

那将是他,也是整个漠南,最大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