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朝野共尊天可汗(2/2)

“至于……”张世杰顿了顿,终于提到了那个敏感的话题,“近日市井军中,有些不当之言,称臣为何‘天可汗’,此实乃无知妄语,僭越至极。臣已下令约束部属,严禁此等言论。此称号,臣万死不敢承受,亦绝非臣之本意。臣之心,日月可鉴,唯愿辅佐陛下,开创大明盛世,使四夷宾服,天下归心。”

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滴水不漏。既表明了自己态度,撇清了关系,又隐隐点出“四夷宾服,天下归心”的功绩是客观事实。

崇祯看着他,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强行将翻涌的气血压了下去,挤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爱卿忠心,朕自然知晓。些微信口雌黄之言,不必挂怀。李定国……便依爱卿所奏。至于《北疆宪章》,爱卿尽快呈上,朕与诸臣工详议。”

他还能说什么?反对?他拿什么反对?没有张世杰,就没有如今“四夷宾服”的局面,甚至大明是否存在都未可知。

朝会在一片看似和谐,实则暗流汹涌的气氛中结束。回到英国公府的书房,只剩下张世杰与寥寥几位绝对心腹时,气氛才为之一松。

刘文秀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大帅!‘天可汗’啊!这可是蒙古诸部真心拥戴!自古名将,谁能有此殊荣?便是陛下他……”他话未说尽,但意思不言而喻。

坐在一旁,气质愈发沉稳干练的苏明玉微微蹙眉,开口道:“文秀,慎言。此称号虽显荣光,却也是架在火上烤。陛下那边……今日朝堂之上,怕是已如坐针毡。”她掌管皇家银行,信息网络四通八达,对朝野风向的感知极为敏锐。

张世杰坐在主位,指尖轻轻摩挲着一块温润的和田玉镇纸,神色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淡漠。“虚名而已。”他缓缓开口,“民心、军心,乃至漠北诸部的归附,根源在于我们带来的秩序、安定和利益,在于我们绝对的力量。没有火炮轰鸣,没有燧发枪齐射,没有源源不断的粮饷支撑,没有银行汇通天下的能力,谁会认你这‘天可汗’?”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在场几人,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冷静:“崇祯忌惮我,非自今日始。从前是忌惮军权,忌惮财权,如今,不过是又多了一项声望而已。问题的关键,不在于我叫不叫‘天可汗’,而在于我们手中掌握的力量,已经让皇权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这是无解的矛盾。”

李定国沉声道:“大帅所言极是。如今北疆初定,然西域准噶尔首鼠两端,沙俄虎视眈眈,东南海疆亦需经营。内部若不能稳固,何以图外?大帅,当早做决断。”他的话语中,已经带上了一丝催促的意味。作为军方最高代表,他更倾向于用绝对的力量扫清一切障碍,包括那座看似高大、实则早已摇摇欲坠的紫禁城。

张世杰沉默片刻,书房内只剩下烛火噼啪的轻响。他何尝不知道下属们的心思?这“天可汗”的呼声,既是民意,何尝不是一种试探,一种拥立?

“力量,才是根本。”他再次强调,“格物院的新式火炮研究不能停,宋应星那边关于‘火龙机’(蒸汽机)的实用化要加快。明玉,银行的网络要继续向下延伸,掌控更多的资源。定国,文秀,军队的思想不能乱,战斗力更不能松懈。我们要做的,是让这力量不断增强,让任何人都无法撼动,包括……皇权。”

他没有明确说出那个最终的目标,但在场所有人都明白了他的决心和方向。所谓的“天可汗”,或许只是一个开始,一个象征着旧秩序即将被新力量取代的开始。

就在张世杰与心腹密议的同时,一份由数十位勋贵、部分务实派官员,甚至还有几位在京蒙古王公代表联名的“劝进表”的草稿,正在某些极隐秘的圈子里流传。内容虽未明言,但字里行间,无不在烘托张世杰“功高盖世,德配天地”,隐隐指向那至高无上的位置。

而深宫中的崇祯,也收到了这份“劝进表”草稿的抄本。是夜,乾清宫内传来瓷器碎裂的刺耳声响,以及皇帝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随后,宫门下钥,皇帝称病,连续三日不朝。

“天可汗”的声望,将张世杰推向了臣子所能想象的极致巅峰,光芒万丈,如日中天。万民景仰,军心归附,四夷慑服。然而,在这极致荣光的背面,是皇权那冰冷刺骨的忌惮与绝望的反扑,是旧秩序濒死前不甘的挣扎,是潜藏在帝国肌体之下,一触即发的惊天危机。

张世杰站在书房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以及更远处那片象征着皇权的、灯火阑珊的宫城轮廓。手中的玉镇纸冰凉刺骨。

“树欲静而风不止……”他低声自语。这“天可汗”的狂风已经刮起,就不是他想停就能停下的。这不仅仅是一个称号,更是一股巨大的、裹挟着无数人野心与期望的洪流。

下一步,该如何走?

是顺势而上,直面那必然到来的惊涛骇浪,彻底终结这个垂暮的王朝,开启一个全新的时代?

还是竭力维持这脆弱而危险的平衡,在旧秩序的框架内,做一个权势滔天却终究是“臣”的权臣?

他知道,留给他在岔路口犹豫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崇祯的“病”,就是最明确的信号。紫禁城里的那位皇帝,不会再坐以待毙。下一次的朝会,或许就是图穷匕见的时刻。

夜色更深,寒风呼啸,仿佛有无数声音在黑暗中呐喊、催促。一场决定帝国最终命运的风暴,正在这“天可汗”的呼声中,加速酝酿。而风暴眼,正是这座看似平静的英国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