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朝鲜使至探风向(1/2)
沈阳城,越国公府(原经略府)白虎节堂。张世杰端坐主位,一身常服,指尖划过辽东与朝鲜交界处的舆图,目光沉静如水。李定国与刘文秀分坐两侧,正低声商议着北上追剿多尔衮残部、震慑喀尔喀蒙古的方略。堂内炭火驱散了关外的寒意,却驱不散那份即将挥师北进的肃杀之气。
“报——!”
亲兵统领赵铁柱洪亮的声音在堂外响起,带着一丝略显古怪的腔调,“启禀越国公爷,朝鲜国使臣,礼曹判书金堉( yu),携副使、书状官及随员百人,贡品三百驮,已至城外十里亭!言奉其国王李倧之命,特来恭贺国公爷晋封之喜,并……并为王师犁庭扫穴,光复沈阳,呈递国书贺表!”
声音落下,节堂内为之一静。
李定国浓眉一挑,嘴角扯出一丝冷峭的弧度:“呵,这李倧,鼻子倒是灵光得很。咱们这边刚受封‘越国公’,他那边道贺的使者就到了门口。怕是‘贺喜’是假,探听虚实才是真吧?”
刘文秀放下手中茶盏,微微颔首:“定国兄所言不差。朝鲜自‘丁卯胡乱’、‘丙子胡乱’后,屈事建虏,岁贡不绝,早已吓破了胆。如今我大明骤然光复辽东,灭其旧主,那李倧此刻恐怕正躲在汉城王宫里,寝食难安,生怕天朝追究他‘事虏’之罪。”
张世杰缓缓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于胸的深邃光芒。他并未立刻回应两位心腹的话,而是对赵铁柱吩咐道:“知道了。依礼制,安排使团入住驿馆,好生款待,但暂不允其随意出入。明日巳时,本公于节堂接见正、副使。”
“是!”赵铁柱领命而去。
张世杰这才将目光重新投向李定国与刘文秀,手指在舆图上朝鲜的位置轻轻一点,语气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淡然:“李倧此人,优柔寡断,首鼠两端。昔日迫于建虏兵威,背弃大明,如今见风使舵,想来乞怜,也在情理之中。他此番遣使,一为请罪,二为试探,想看看我大明,或者说,看看我张世杰,将如何对待他这个‘贰臣’。”
翌日,巳时正刻,越国公府白虎节堂威仪森然。并未铺设香案,也无盛大仪仗,但堂前廊下,两排身披玄甲、腰佩雁翎刀的张世杰亲卫如同雕塑般矗立,眼神锐利,杀气内敛,无声地宣示着此地主人的赫赫权威。
朝鲜正使金堉,一个年约五旬、面容清癯的文官,身着朝鲜一品官服(仿明制),头戴乌纱帽,与副使一同,在礼官的引导下,垂首躬身,步履谨慎地踏入节堂。两人额角都隐隐见汗,并非因为天热,而是那无处不在的压抑感,以及内心深处对即将面对之人的恐惧。
一进节堂,金堉便不敢抬头,用眼角余光瞥见端坐于上首那模糊而威严的身影,立刻趋步上前,按照藩国使臣觐见上国亲王的最高礼仪,推金山,倒玉柱,行了三拜九叩大礼,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微颤:
“下邦小臣,朝鲜国礼曹判书金堉,奉吾主朝鲜国王命,叩见天朝上国越国公张爷!恭贺国公爷晋封大喜,威加海内!敬贺王师赫赫天威,犁庭扫穴,克复沈阳,靖平辽东!此乃天朝之幸,亦乃我小邦日夜企盼之曙光!”跟在他身后的副使也连忙匍匐在地,不敢出声。
张世杰并未立刻叫起,任由两人保持着跪拜的姿势,感受着这份来自宗主国的威压。他端起手边的茶盏,轻轻拨弄着浮沫,声音平淡地传来,却如同重锤敲在金堉心头:
“金判书,起来说话吧。听闻贵国主近日身体违和?可是因辽东变天,受了惊吓?”
金堉心中一紧,知道戏肉来了,连忙在副使的搀扶下站起身,却依旧不敢直视,躬身答道:“回国公爷话,吾主……吾主确是因思念故国,感念天恩,又深悔昔日为虏威所迫,不得以行权宜之计,以致夙夜忧叹,染及圣体……”他这话说得极为巧妙,既承认了过错,又将责任推给了建虏的逼迫,同时表达了对大明的思念。
“哦?权宜之计?”张世杰轻轻放下茶盏,发出清脆的磕碰声,语气听不出喜怒,“本公怎么记得,丙子年,贵国主可是亲自出城,向皇太极行了三跪九叩之礼,去大明号,奉清正朔,还送王子为质?这‘权宜之计’,未免也太过……彻底了些。”
这话如同冰冷的刀子,直插金堉心窝。他脸色瞬间煞白,冷汗涔涔而下,噗通一声又跪了下去,连连叩首:“国公爷明鉴!国公爷明鉴啊!当日情势,实乃万分危急!虏骑围困汉城,箭矢已能射入王宫,城中粮绝,军民噭噭待毙!吾主为保全宗庙社稷,存续一线血脉,不得已……不得已才忍辱负重,行此……行此丧权辱国之举!然吾主与举国臣民,心向大明,从未有一日或忘!每每望北祭祀,无不涕泪交流,痛彻心扉啊!”
副使也在一旁磕头如捣蒜,带着哭腔道:“是啊国公爷!我朝鲜世受皇明厚恩,二百余年,视同父子!岂敢真心背弃?皆是虏酋凶残,势不得已啊!如今王师重返,天日重光,吾主及举国臣民,无不欢欣鼓舞,如蒙大赦!特遣下臣等,奉上国书贺表,及贡品微物,聊表寸心,伏望国公爷体察下邦苦衷,奏明天子,宽宥前罪!”说着,双手高高举起一个装饰精美的木匣,里面便是朝鲜国书与贡品礼单。
刘文秀在一旁冷眼旁观,心中暗忖:这朝鲜使臣,倒是能言善辩,将背主求荣说得如此委屈可怜。
李定国则冷哼一声,毫不客气地道:“说得比唱得好听!既心向大明,为何不见尔等发一兵一卒,助王师剿虏?反倒岁岁纳贡,资敌以粮草军械?若非我越国公爷神武,率我等将士血战破敌,尔等恐怕还在那皇太极脚下摇尾乞怜吧!”
李定国的话如同鞭子,抽得金堉二人体无完肤,浑身颤抖,却无法反驳。
张世杰摆了摆手,示意李定国稍安勿躁。他目光如炬,盯着金堉:“金判书,往事暂且不提。本公只问你,如今王师已定辽东,你朝鲜国,欲何为?”
金堉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道:“吾主之意,愿重归大明藩属,永世不改!去清国年号,复奉大明正朔!岁贡、礼仪,一切皆依祖制!只求天朝念在小邦昔年亦曾深受虏害,情非得已,宽宏大量,准我朝鲜……准我朝鲜……依旧例,称臣纳贡。”他最后一句,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无比的忐忑。他真正害怕的,是大明借此机会,改变朝鲜的藩属地位,进行更直接的控制,甚至……吞并!
张世杰何等人物,岂能听不出他话里的试探与祈求?他缓缓站起身,踱步到金堉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位瑟瑟发抖的朝鲜重臣。
“依旧例?”张世杰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敲打在金堉的心头,“金判书,你告诉本公,是哪个‘旧例’?是永乐年间,太宗皇帝设郡县于尔等的旧例?还是万历年间,神宗皇帝抗倭援朝,保全尔等宗庙的旧例?亦或是……尔等背弃大明,屈事建虏的‘旧例’?”
每一个“旧例”,都像是一记重锤,让金堉的心沉下去一分。尤其是“设郡县”三字,更是让他魂飞魄散!
“国公爷!万万不可啊!”金堉再也顾不得礼仪,抬起头,老泪纵横,“朝鲜虽小,亦知忠义!昔日倭乱,若无天朝再造之恩,早已国破家亡!此恩此德,永世难忘!前番事虏,实乃奇耻大辱,亦乃万死莫赎之罪!吾主愿倾国之力,弥补前愆!只求……只求天朝给朝鲜一个改过自新,重新做人的机会!”他连连磕头,额头已然见红。
张世杰沉默地看着他,节堂内只剩下金堉粗重的喘息和磕头声。这沉默,比任何斥责都更让人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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