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钱谦益的“清君侧”谋(1/2)
南京,秦淮河畔,一座看似寻常,内里却极为雅致幽深的宅院书房内,往日里总是萦绕着的茶香与墨香,此刻却被一股压抑的绝望和狠厉所取代。钱谦益独自一人坐在黄花梨木书案后,往日红润的面庞如今灰败不堪,眼袋深重,一双曾经闪烁着智慧与威望光芒的眸子,此刻只剩下被逼到绝境的困兽般的血红。
他面前摊开着一份从京师加急送来的密报,上面详细记载了晋商徽商巨资输血票号、勋贵集团集体力挺、以及赵铁柱在西市口公开处决刘百万等人的消息。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上。
“完了…全完了…”他枯瘦的手指死死攥着那份密报,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手背青筋暴起。经济上的围剿彻底失败,市井间的谣言被血腥镇压,魏藻德倒台,陈演…那个蠢货恐怕也靠不住了!张世杰不仅安然度过了这场风暴,其权势和威望,反而借此更上一层楼!
一股冰冷的恐惧夹杂着滔天的怨恨,几乎要将他吞噬。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的结局——罢官、下狱、抄家,甚至…身首异处!他钱牧斋,东林魁首,文坛宗主,难道就要这样败在一个武夫庶子手里,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吗?
不!绝不!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光芒。经济的手段不行,市井的手段也不行,那就只剩下最后一条路——最凶险,却也最可能一击致命的路!政治!他要发动一场真正的政治风暴,用千百年来最锋利的武器——“清君侧”,将张世杰彻底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要行此大事,他需要盟友,需要强有力的外援。而在南方,最有权势,也最可能对张世杰感到忌惮的,除了他们江南士绅,就只有一个人——南京守备太监,韩赞周!
深夜,钱谦益的轿子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南京守备太监府邸的后角门。没有通传,角门悄然开启,钱谦益裹紧斗篷,在老内侍的引领下,熟门熟路地穿过层层庭院,来到了韩赞周用于密谈的静室。
室内只点着一盏昏黄的牛角灯,光线晦暗。韩赞周穿着一身暗紫色的蟒纹便袍,坐在主位,面白无须,脸上带着惯常的、令人捉摸不定的微笑,细长的眼睛眯着,打量着形容憔悴的钱谦益。
“牧斋先生,深夜到访,所为何事啊?”韩赞周的声音尖细而缓慢,带着一种太监特有的阴柔气,“可是为了京师那些…不太平的事儿?”
钱谦益没有绕圈子,直接躬身一礼,语气沉痛而愤慨:“韩公公明鉴!如今朝堂之上,奸臣当道,社稷危如累卵!张世杰此獠,倚仗军功,欺君罔上,结党营私,更以金融新政为名,行聚敛、揽权之实!其心叵测,路人皆知!长此以往,我大明江山,恐非朱家之天下矣!”
韩赞周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不置可否:“哦?越国公可是国之柱石,平定流寇,稳定金融,功在社稷啊。皇上都倚重得很呐。”
“功在社稷?”钱谦益激动起来,上前一步,“他那是养寇自重!金融新政更是与民争利,动摇国本!韩公公,您久在南京,难道看不出此獠权柄日重,已非人臣之相了吗?他如今掌控京营、九边,手握金融命脉,朝中大半官员皆出其门下!下一步,他要做什么?他眼里,还有皇上吗?还有我们这些老臣,还有您韩公公吗?!”
最后这句话,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刻意挑动着韩赞周那根敏感的神经。太监与权臣,自古以来便是天敌。
韩赞周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他放下茶杯,细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他当然忌惮张世杰,那个年轻人崛起的速度太快,权势太盛,早已超出了内廷能够影响甚至控制的范围。张世杰重用方正化,却对他这个南京守备太监不假辞色,这本身就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牧斋先生,慎言啊。”韩赞周拖长了语调,“您说的这些…可有证据?”
“证据?”钱谦益咬牙,“他张世杰就是最大的证据!其跋扈之行,还需要什么证据?如今京师只知有越国公,不知有皇上!此乃‘君侧之奸’,必须清除!否则,国将不国!”他再次躬身,声音压低,却带着无比的诱惑,“韩公公,您乃内廷重臣,皇上在南京的耳目臂膀,若能挺身而出,主持大局,联合朝野清流,共举‘清君侧’之大旗,必能拨乱反正,还大明一个朗朗乾坤!届时,公公便是再造社稷的第一功臣!内廷掌印之位,非公公莫属!”
韩赞周的心猛地跳了一下。掌印太监!司礼监掌印!那是所有太监梦寐以求的巅峰!王承恩那个老东西,凭什么一直占着位置?如果…如果他能借此机会…
他沉默了片刻,室内只剩下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更加阴柔:“牧斋先生,兹事体大,关乎国运,杂家…需要好好思量。不过,先生若能先造起声势,让天下人都知道,‘君侧有奸’,需要清理…杂家或许,可以在适当的时候,在皇上面前…说几句‘公道话’。”
他没有明确答应,但这含糊的态度,对钱谦益来说,已经足够了!
得到了韩赞周默许(或者说至少是不反对)的信号,钱谦益如同被打了一剂强心针,立刻行动起来。他虽不在京师,但其门生故旧遍布朝野,尤其是在士林清流之中,影响力依旧根深蒂固。
一封封密信从南京发出,飞向各地的东林书院、文社,飞向那些对张世杰新政不满,或因利益受损而心怀怨恨的官员府邸。信中,钱谦益以悲天悯人的笔触,描绘了一副“权臣跋扈,蒙蔽圣听,国势日非”的可怕图景,将张世杰塑造成一个堪比王莽、曹操的奸雄。他号召所有“忠君爱国”之士,奋起发声,廓清君侧,还政于君!
很快,一股暗流开始在士林和朝堂中涌动。
先是南京国子监的几位博士联名上书,以探讨经义为名,大谈“权臣祸国”的历史教训,含沙射影。
紧接着,几位在野的东林元老,在江南各地的讲学中,开始频繁提及“义利之辨”,抨击“与民争利”的新政,并将话题引向“为何会出现这等与民争利之政?盖因朝中有奸臣蒙蔽圣听!”
都察院几位与东林关系密切的御史,也开始隔三差五地上奏,弹劾的罪名不再具体指向某件事,而是变得空泛而致命,诸如“威福自专”、“权倾人主”、“恐非国家之福”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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