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陈演兔死谋退路(2/2)

“是!”

一众锦衣卫缇骑立刻分散开来,无声而迅速地控制了陈府前后门户以及几处关键的围墙位置,如同给这座府邸套上了一道无形的枷锁。

而就在陈府被悄然封锁的同时,距离陈演那辆青布小车不远处的另一条黑暗巷弄里,一个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身影,正静静地伫立在墙头。

他穿着一身紧致的夜行衣,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在暗夜中闪烁着幽光的眼睛。他手中握着一柄造型奇特的短弩,弩箭的箭簇在微弱的星光下,反射出一点寒芒。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尺子,牢牢锁定着那辆在街道上缓缓前行的青布小车,尤其是那晃动的轿帘。

他是夜枭,“鹞子”三组的一名精锐哨探。他的任务,就是盯紧陈演,记录他的一切异常举动。

今夜,鱼儿果然受惊出洞了。

他没有轻举妄动,只是如同最有耐心的猎手,调整着呼吸,将弩箭的准星,稳稳地对着目标。他在等待,等待进一步的指令,或者,等待一个足以改变局势的瞬间。

青布小车在寂静的街道上行驶着,车内的陈演对此一无所知。他蜷缩在车厢的角落里,只觉得车厢颠簸得厉害,仿佛每一步都踩在他的心尖上。他不停地撩开轿帘一角,紧张地窥视着外面飞速掠过的漆黑街景,总觉得在那无尽的黑暗里,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他现在就是那只被雷霆吓破了胆的兔子,只想着拼命逃回巢穴,却不知猎人的网,早已张开。

马车最终停在了城南一处颇为幽静的宅院后门。这里便是钱谦益的竹香别院,平日里少有人来,正是密会的绝佳场所。

陈演几乎是跌跌撞撞地下了车,也顾不得仪态,上前急促地叩响了门环,三长两短,这是约定的暗号。

门很快被拉开一条缝隙,一个老苍探出头来,看到是陈演,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低声道:“陈阁老?您怎么……”

“快!带我去见牧斋先生!有十万火急之事!”陈演打断他,声音嘶哑而急促。

老苍不敢怠慢,连忙将陈演让了进去,然后迅速关紧了门扉。

青布小车随即驶离,消失在巷尾。

而远处墙头上的那道黑影,如同真正的夜枭,无声地记录下了这一切,然后身形一晃,便融入了更深的黑暗之中,前去禀报。

竹香别院的书房内,炭火同样烧得很旺。钱谦益穿着一身家常道袍,坐在灯下,脸色同样凝重无比。魏藻德之事,他也刚刚得到详细消息,正自心绪不宁,没想到陈演竟会深夜冒险前来。

当看到陈演那副失魂落魄、如同惊弓之鸟的模样时,钱谦益的心更是沉了下去。

“虞山(陈演号),何事如此惊慌?”钱谦益强作镇定,起身相迎。

陈演一把抓住钱谦益的手,他的手冰冷而潮湿,带着剧烈的颤抖:“牧斋!完了!魏藻德完了!你我都危在旦夕!张世杰那厮,下一个就要对我们下手了!”

钱谦益眉头紧锁,扶着他坐下:“稍安勿躁,慢慢说。魏藻德是自身不修,贪墨事发,与你我何干?”

“何干?”陈演激动地几乎要跳起来,“牧斋!你忘了之前那些盐引、茶引是谁帮忙运作的?忘了那些谋求起复的官员,是谁在其中牵线搭桥?忘了我们为了对付张世杰,暗中商议的那些事?魏藻德他知道得太多了!诏狱的那些刑具,他能扛得住几样?他一旦开口,你我还有活路吗?!”

他喘着粗气,眼睛死死盯着钱谦益:“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立刻与他切割干净!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他身上!就说一切都是他魏藻德暗中操作,我们只是受其蒙蔽!尤其是……尤其是那尊金佛的来历,还有……还有牵扯到宫里的那些事情,我们一概不知!对!一概不知!”

钱谦益看着状若疯狂的陈演,心中一片冰凉。他何尝不知道局势危殆?但如此急切地抛弃盟友,甚至落井下石,岂是君子所为?传扬出去,他钱牧斋的名声还要不要?

“虞山,此事需从长计议……”钱谦益试图安抚。

“没有时间从长计议了!”陈演几乎是在咆哮,“牧斋!现在是生死关头!不是他死,就是我们亡!你必须立刻联络江南的故旧门生,上书弹劾魏藻德!要把他打成十恶不赦的国贼!要把他所有的罪名都坐实!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撇清关系!才能有一线生机!”

看着完全被恐惧吞噬、歇斯底里的陈演,钱谦益沉默了。他知道,陈演已经被吓破了胆,为了自保,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而他自己,似乎也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

难道……东林一脉,真的已经到了山穷水尽,需要靠抛弃同伴来苟延残喘的地步了吗?

窗外,北风呼啸,仿佛厉鬼的哭嚎。

而在这间温暖的密室内,一场更为冷酷的背叛,正在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