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清议之刀(2/2)
他仿佛已经看到,无数封弹劾的奏章将如雪片般飞向京城,看到江南乃至北地的士林对张世杰一片喊打之声,看到崇祯皇帝在那滔天的舆论压力下,不得不再次对张世杰生出忌惮与疏远……
就在东林书院内紧锣密鼓地筹划着这场舆论风暴的同时,千里之外的北京城,越国公府邸的书房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张世杰并未如外人想象的那般,因朝会大胜而志得意满。他正站在一幅巨大的辽东舆图前,眉头紧锁。舆图上,锦州、宁远、山海关等要地被朱笔重重圈出,而代表清军的黑色箭头,正从多个方向,如同毒蛇般噬咬而来。
“五百万两……只是开始。”他喃喃自语,“辽东这块骨头,比中原的流寇,难啃十倍不止。”
李定国与刘文秀肃立在一旁,同样面色凝重。他们都与清军交过手,深知其悍勇与狡诈。
“国公,钱谦益那边,绝不会善罢甘休。”刘文秀沉吟着开口,“今日朝会他吃了大亏,必会从别处找回场子。江南……是他的根基。”
张世杰闻言,从舆图上收回目光,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跳梁小丑,无非是鼓噪唇舌,玩弄他们那套‘清议’的把戏罢了。”
他走到书案前,案上放着一份刚刚由夜枭系统送来的密报,上面简略记录了钱谦益近日在无锡的活动,以及东林书院士子聚集的情况。
“义利之辨?”张世杰拿起那份密报,瞥了一眼,随手丢在桌上,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说得倒是冠冕堂皇。可他们口中的‘义’,维护的不过是他们江南士绅不用纳税、垄断贸易的特权!他们反对‘利’,反对的是朝廷将这些利益收归国有,用于强国强兵,让他们再不能趴在朝廷和百姓身上吸血!”
他的眼神锐利如刀:“本公倒要看看,是他们那套空谈误国的道理硬,还是本公即将送往辽东的枪炮硬!”
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进来。”
一名身着普通家仆服饰,眼神却异常精干的汉子快步走入,单膝跪地,低声道:“禀国公,江南急件。”
他呈上一封火漆密信。
张世杰接过,拆开迅速浏览,脸上的冷笑更甚。
“果然开始了。”他将信递给李定国和刘文秀传阅,“钱谦益今日在东林书院讲学,抛出《义利辨》,煽动士子,看来是准备发动他最擅长的舆论攻势了。”
李定国看完,眉头紧皱:“国公,不可不防。这些清流,打仗不行,但搅动舆论,蛊惑人心却是一把好手。若任由其诋毁,恐对新政推行,对前线军心士气,皆有不利。”
“防?”张世杰负手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为何要防?他们要辩,那便辩!他们要说,那便让他们说!”
他猛地转身,目光如电:“不过,不是和他们辩那些虚无缥缈的‘义利’!传令给苏明玉,让她以皇家银行的名义,组织人手,将首期国债如何兑付,如何促进商货流通,如何增收国库,以及二期国债款项将如何具体用于加固边防、兴修水利,造册列明,刊印成通俗易懂的榜文、小册,不仅在北方,更要想办法送到江南去!让事实说话!”
“同时,令夜枭,给本公盯紧了!钱谦益,还有那些蹦跶得最欢的东林骨干,他们本人,他们的家族,难道就真的那么干净?真的就那么‘喻于义’而‘不言利’?给本公查!仔细地查!看看他们名下有多少田产隐漏税赋,看看他们的亲族经营着多少见不得光的买卖,看看他们背后,是否还有其他的勾连!”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凛冽的杀意:“他们想用‘清议’这把软刀子杀人,那本公,就用他们自己的肮脏底细,撕破他们那层道貌岸然的画皮!看看到了最后,这天下人是信他们空泛的大道理,还是信摆在眼前的事实,和他们屁股底下的屎!”
“是!”那夜枭头目和李定国、刘文秀齐声应道,精神皆是一振。
张世杰重新将目光投向那张辽东舆图,手指重重地点在锦州的位置上。
“真正的战场,在那里。”他沉声道,“这里的魑魅魍魉,不过是疥癣之疾!待本公扫平辽东,携不世之功归来,倒要看看,还有谁敢在本公面前,狺狺狂吠!”
夜色渐深,寒风呼啸。
北京越国公府的书房内,灯火通明,一道道命令悄然发出。
而远在江南的无锡,东林书院的灯火亦未熄灭,无数抄录好的《义利辨》正被小心翼翼地分发、包裹,准备由信使送往四面八方。
一场没有硝烟,却同样凶险无比的战争,已然拉开序幕。
一方,是掌控着笔杆子,占据着道德制高点,意图以舆论压人的传统士林领袖。
另一方,是手握枪杆子和钱袋子,信奉实干兴邦,准备以事实反击的新兴权臣。
清议之刀,已然出鞘。
而执刀者与他的目标都清楚,这把刀能否见血,取决于那遥远的辽东战场,更取决于这人心向背的无声较量。
张世杰看着窗外无边的黑暗,嘴角那丝冷意愈发明显。
“钱牧斋,你的刀,磨得够快吗?只怕……硌了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