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清流鼓噪谤聚敛(1/2)
北地的寒风与江南的暗流,似乎并未能完全吹散或淹没紫禁城上空那另一种形态的硝烟。当张世杰以铁腕在北方强行推行新政,苏明玉在南方艰难破局之时,来自都察院和六科廊的奏疏,依旧如同永不间断的秋雨,带着冰冷的湿意和腐蚀性的力量,持续不断地敲打着皇极殿的金砖,也侵蚀着崇祯皇帝那本就摇摆不定的心防。
这一次,东林党人汲取了此前正面强攻未能奏效的教训,改变了策略。他们不再笼统地扣上“与民争利”、“动摇国本”的大帽子,而是将攻击的矛头细化、具体化,瞄准了“票号”、“银元”、“国债”这三个新生事物的运作细节,以“事实”和“数据”为武器,发起了更隐蔽、也更阴险的攻势。
这一日的大朝会,气氛依旧压抑。在例行公事之后,都察院的一位年轻御史,手持玉笏,昂然出列。他面容清瘦,带着读书人特有的执拗与激昂,声音洪亮,字字清晰:
“臣,江西道监察御史,周延儒,谨奏!”他先向御座一躬,随即转身,目光扫过勋贵队列前的张世杰,带着毫不掩饰的批判意味,“臣近日听闻,那所谓‘大明皇家票号’,虽开业不久,然其行径,已显盘剥之态!其汇兑业务,虽号称费用低廉,然细究其章程,多有巧立名目之嫌!如那‘火耗折损’、‘保管费用’,乃至逾期取款之罚金,层层加码,看似值百抽一,实则商民最终所费,与旧日钱庄无异,甚至犹有过之!此非便民,实乃害民!非为国理财,实为与商争利,盘剥民财!长此以往,商旅裹足,市井萧条,岂是朝廷设立票号之本意?伏乞陛下明察,严令票号规范章程,杜绝盘剥!”
这一番奏对,可谓刁钻。他避开了票号在官款调拨上的效率优势,死死揪住可能存在(或被夸大)的附加费用大做文章,将“盘剥民财”的罪名,结结实实地扣了下来。
周延儒话音刚落,又一位给事中出列,接口道:
“陛下!周御史所言,仅是票号一弊。臣更要弹劾那‘大明银元’之害!朝廷铸造新钱,本为统一币制,然臣闻宝源局为赶工,熔铸旧银,火耗巨大!更兼银元工艺繁复,所费人工、物料,远超铸造旧银!此等损耗,最终皆由国帑承担!如今国库本就不裕,却要为此虚耗大量银钱,岂非得不偿失?臣听闻,为凑足银料,甚至有官员提议动用内帑存银!此等行径,与败家何异?臣恳请陛下,立即停止铸造银元,以免徒耗国帑,贻笑大方!”
他将银元铸造的成本问题无限放大,直接将其定性为“损耗国帑”的败家之举,全然不顾统一币制带来的长远好处和遏制私铸的积极意义。
紧接着,第三位言官登场,火力直指国债:
“陛下!前有票号盘剥,银元耗帑,今更有国债之害,尤甚于此!朝廷发行国债,寅吃卯粮,以未来之税赋,抵押今日之花费,此乃饮鸩止渴之举!如今首期国债虽侥幸募成,然每年需支付巨额利息,三年后更需偿还本金!届时,国库若无充盈,何以偿付?莫非再加赋税,盘剥百姓?或效仿前元,滥发宝钞,致使民财尽空?此债台高筑,遗祸子孙,实非治国之道!臣冒死进言,请陛下即刻停止国债发行,已发行者,亦需筹划稳妥偿还之策,万万不可再行此饮鸩止渴之策矣!”
“饮鸩止渴”!这个词用得极其恶毒,将国债描绘成一种看似解渴实则致命的毒药,极大地触动了崇祯内心对财政失控的深层恐惧。
这三道奏疏,如同三支毒箭,分别射向新政的三个核心。它们不再空泛地谈论大义,而是抓住具体操作中可能存在的或真实、或夸大、或臆想的问题,进行集中攻击,显得“有理有据”,极具迷惑性。
而且,这些奏疏并非孤例。在其后一段时间里,类似的弹劾几乎每日都会出现,角度各异,但核心论点不变——张世杰的新政,就是在盘剥民财、损耗国帑、饮鸩止渴!
清流言官们掌控着舆论的喉舌,他们通过门生故吏、同乡好友,将这种论调不断复制、传播,在士林清议中逐渐形成了一种“共识”:张世杰所做的一切,都是错的,都是祸国殃民的!
这种持续不断的舆论轰炸,效果是显着的。许多原本中立的官员开始动摇,私下里议论纷纷。就连一些最初因为军饷解决而支持张世杰的军方人士,在听到“损耗国帑”、“饮鸩止渴”的说法后,心里也不禁打起了鼓。
崇祯皇帝的压力与日俱增。每次看到这些弹劾奏章,他的眉头就锁紧一分。他固然看到了新政带来的实际好处——军饷解决了,北方的市面似乎也在慢慢好转。但言官们指出的这些问题,听起来也并非全无道理。票号是否真的在变相盘剥?铸造银元是否成本太高?国债的偿还问题如何解决?
他就像一个走在钢丝上的人,一边是国库空虚、边患紧急的现实压力,另一边是群臣汹汹、祖制礼法的舆论压力,而张世杰,就是他手中那根试图保持平衡的长竿,如今这根长竿本身,也成了众人攻击的目标。
越国公府,书房。
张世杰看着刘文秀整理送来的、近日言官弹劾的要点汇总,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那些恶毒的攻击对象并非自己。
“国公爷,这些人简直是颠倒黑白,胡言乱语!”刘文秀难掩愤慨,“票号章程明明是为了防范风险,确保信誉,到了他们嘴里就成了盘剥!银元铸造虽有损耗,但长远来看,利远大于弊!国债更是解了燃眉之急,何来饮鸩止渴之说?”
张世杰放下汇总,淡淡道:“他们不需要真相,只需要一个攻击的借口。如今我们在北方初步站稳,在南方也打开了缺口,他们自然是坐不住了。这些弹章,不过是困兽犹斗罢了。”
“难道就任由他们如此污蔑?”刘文秀问道。
“当然不。”张世杰眼中闪过一丝冷光,“但他们占据言路,掌控清议,我们若与之进行口舌之争,正中其下怀,只会陷入无休止的扯皮。”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阴沉的天空:“对付这种舆论攻势,最好的办法不是辩解,而是用更大的声音,用更确凿的事实去覆盖它。”
“国公爷的意思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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