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钱谦益怒斥与民争(1/2)

太仓库那百万两国债白银带来的短暂喘息,如同暴风雨前虚假的宁静,迅速被更猛烈的惊涛骇浪所取代。

江南传来的抵制流言与都察院磨刀霍霍的弹劾,如同两支已然离弦的毒箭,破空而来。这一次,东林党人不再满足于零散的攻讦,他们要在最高庙堂之上,发动一场旨在彻底否定张世杰所有新政的决战!

皇极殿,大朝会。

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百官肃立,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瞥向御阶之下,分列两侧的两位主角——首辅钱谦益与越国公张世杰。一位是清流领袖,士林魁首;一位是军功新贵,改革先锋。今日,注定是火星撞地球。

司礼监掌印太监王承恩例行唱名之后,并未如往常般直接进入具体政务,而是微微停顿,目光扫过下方。所有人都知道,风暴即将来临。

果然,都察院左都御史李邦华率先出列,手持玉笏,声音冷硬如铁:“臣,李邦华,谨奏!越国公张世杰,自入朝以来,不安武臣本分,屡行骇俗之事!先有票号之议,意图夺民间钱庄生计;后有银元之谋,妄图变更千年币制;今更变本加厉,行那前古未有之‘国债’,名为筹饷,实为巧取豪夺,盘剥民财!此三事,无一非与民争利,动摇国本之举!长此以往,商贾凋敝,民心离散,国将不国!伏乞陛下明断,立即废止此三议,严惩张世杰,以正视听,以安天下!”

他这番奏对,言辞犀利,直接将“票号、银元、国债”三者捆绑,扣上“与民争利、动摇国本”的惊天大帽,拉开了总攻的序幕。

“臣附议!”

“臣亦附议!”

“陛下!李总宪所言,句句恳切,字字泣血啊!”

刹那间,早已准备好的言官们如同潮水般涌出,纷纷附议,声浪一浪高过一浪。他们引经据典,从《周礼》谈到前元纸钞之弊,从孔孟之道谈到与民休息之策,将张世杰的新政批得一无是处,仿佛只要这三件事推行下去,大明立刻就要亡国一般。

勋贵集团这边,众人气得脸色铁青,张维贤更是须发皆张,几次想要出列反驳,都被身旁的人死死拉住。在这种“清议”汹涌的关头,武臣出身、不善言辞的勋贵们若强行出头,只会适得其反。

御座之上的崇祯,脸色阴沉如水。他看着下方群情汹涌的文官们,又看了看独自站在前方,面色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嘲讽的张世杰,心中充满了烦躁和一种被逼迫的屈辱感。这些文官,平日里拿不出解决国库空虚的办法,如今有人拿出了办法,他们却又如此激烈地反对!

就在喧哗之声稍歇,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一直沉默的首辅钱谦益时,这位东林魁首,终于动了。

他缓缓出列,步伐沉稳,手持玉笏,并未立刻发言,而是先向御座上的崇祯深深一躬,姿态恭谨无比。然后,他转过身,面向百官,最后,将目光落在了张世杰身上。

那目光,不再有往日的温和与掩饰,而是充满了痛心、失望,以及一种居高临下的道德审视。

“陛下,”钱谦益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瞬间压下了殿内所有的杂音,“老臣……本不愿多言。越国公年轻有为,战功彪炳,老臣亦是钦佩。”

他先扬后抑,姿态做足。

“然!”他话锋陡然一转,声音提高,带着沉痛无比的情绪,“近日朝野所议之事,关乎国朝根本,关乎天下苍生,老臣……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他向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盯着张世杰,语气变得激昂起来:“越国公!你口口声声为国为民,所言票号、银元、国债,看似有理,实则包藏祸心,尽是与民争利之举!你可知,这‘民’是谁?非是升斗小民,乃是天下士绅,乃是维系我大明社稷之根基!”

他挥动手臂,仿佛在拥抱整个士大夫阶层:“士农工商,四民有序!士者,国之栋梁,与君共治天下!农者,国之根本,纳粮完税!工者,技艺传承!商者,通货有无!此乃太祖高皇帝定下的万世不易之基!”

“而你所为,是何道理?”钱谦益声色俱厉,“设立票号,夺钱庄汇兑之利,使万千依靠此业为生者何去何从?铸造银元,垄断铸币之权,使民间银炉工匠,世代以此为业者,何以存活?发行国债,更是与天下商贾争利,与士绅争财!此非与民争利,又是什么?!”

他这番偷换概念的言论,巧妙地将“民”的定义窄化为“士绅”和依附于旧金融体系的特定人群,占据了道德的制高点。

“你可知,天下财富,自有其流通定数!”钱谦益继续他的表演,痛心疾首,“朝廷之责,在于轻徭薄赋,与民休息,藏富于民!而非巧立名目,横征暴敛,将民财尽数收归官有!此乃杀鸡取卵,竭泽而渔!昔日王安石变法,亦是以‘富国强兵’为名,行聚敛之实,结果如何?民怨沸腾,党争酷烈,国势日衰!前车之鉴,历历在目啊!”

他将张世杰比作王安石,既是极高的“赞誉”,也是极险恶的攻击,直接触动了历代文官对“变法”的警惕和反感。

“更何况!”钱谦益深吸一口气,抛出了最致命的一击,“你将这票号、银元、国债之权,尽数揽于手中,意欲何为?军权在握,财权亦要独揽!陛下!”他猛地转向崇祯,跪伏于地,声音带着哭腔,“臣非为自身,实为陛下,为这大明江山担忧啊!权臣之势已成,若再掌财权,则内外皆在其手,陛下……陛下将置于何地?祖宗基业,又将置于何地啊?!”

“臣等恳请陛下,明察秋毫,废止新政,收回权柄!”以陈演、魏藻德为首,大批官员齐刷刷跪倒在地,声音震动了整个皇极殿。

图穷匕见!

钱谦益最终将攻击的矛头,从“与民争利”直接引向了“权臣跋扈,威胁皇权”!这才是他们真正的杀手锏,是能够直接触动崇祯那根最敏感神经的终极武器!

一瞬间,所有的压力都汇聚到了御座之上,汇聚到了崇祯身上。他脸色煞白,手指紧紧抓着龙椅的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看着下方跪倒一片的文官,又看了看孤身站立,面色依旧平静的张世杰,心中天人交战。

理智告诉他,张世杰的新政或许真的是解决财政困境的出路。但情感和帝王本能,却又被钱谦益那句“陛下将置于何地”深深刺痛!权力,是他绝对不能与人分享,尤其是不能与一个手握重兵的武将分享的禁脔!

大殿之内,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等待着皇帝的裁决。

然而,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一直沉默如同礁石的张世杰,却忽然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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