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营门献俘惊四座(2/2)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之后,是如同火山爆发般的巨大喧嚣!

“张总旗!是张总旗得胜回来了!”

“剿了‘一阵风’!我的天!真的假的?!”

“看那粮车!看那俘虏!还有王五!错不了!”

“死了好些兄弟…造孽啊…”

底层的士兵们沸腾了!他们像潮水般涌向营门,挤在门洞两侧,伸长脖子,踮起脚尖,脸上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惊、敬畏,甚至…一丝久违的、连他们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热血悸动!他们看着张世杰染血的身影,看着那些垂头丧气的俘虏,看着堆满粮袋的大车,看着被铁链锁住的悍匪王五,最后目光落在那些沉默的伤员和覆盖着白布的阵亡者遗体上…一种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在胸中激荡!是敬佩?是震撼?还是同为军卒、兔死狐悲的苍凉?或许都有。

不知是谁第一个喊了出来,声音带着颤抖和发自肺腑的激动:

“张爷!威武!”

这一声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

“张爷威武!”

“张总旗威武!”

越来越多的底层士兵加入了呼喊,声音起初有些杂乱,但迅速汇聚成一股巨大的声浪,如同沉闷的春雷,在京营上空滚滚炸响!这呼喊声,发自那些被视作烂泥、视为废物的底层军汉胸腔深处,带着他们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对强大和尊严的本能渴望!他们拥挤着,呼喊着,目光灼灼地追随着张世杰和他身后这支伤痕累累却满载荣誉的队伍。

这震天的呼喊,如同无数根钢针,狠狠刺穿了千户所签押房的窗户纸!

千户赵德彪正歪在主位的圈椅里,手里捻着几根稀疏的鼠须,眯着眼听一个百户唾沫横飞地讲着昨夜的赌局如何惊险翻盘。另一个勋贵子弟则懒洋洋地用一块绸布擦拭着他那镶了假红宝石的刀柄,嘴角挂着惯常的轻蔑。

突然,外面山呼海啸般的“张爷威武!”、“张总旗威武!”如同惊雷般灌入耳中,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赵德彪捻胡须的手猛地一僵,浑浊的眼睛瞬间睁开,里面充满了惊愕和难以置信!他猛地站起身,动作之大带倒了旁边的茶碗,“哐当”一声摔在地上粉碎,褐色的茶汤溅湿了他的靴子。

“外面…外面在嚎什么丧?!”他声音都变了调。

那讲赌局的百户也愣住了,脸上得意的笑容僵住。勋贵子弟擦拭刀柄的动作停了下来,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阴霾和极度的不悦。

“报——!”一个守门的营兵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脸色煞白,声音带着哭腔,“千…千户大人!张…张世杰张总旗…他…他回来了!”

“回来就回来!慌什么!”赵德彪心头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厉声喝道。

营兵吓得一哆嗦,结结巴巴地喊道:“他…他押回来好多俘虏!还有…还有三大车粮食!还有…还有‘一阵风’王五!活的!被铁链锁着!还…还抬回来好多死人!外面…外面的兄弟们都疯了!都在喊张总旗威武!”

“什么?!”赵德彪如遭雷击,肥胖的身体晃了晃,一屁股跌坐回椅子里,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他猛地想起那张按着鲜红手印的军令状!这…这怎么可能?!那个庶出的野种,带着几十个老弱病残,真把近百悍匪剿了?!还把王五给活捉了?!这功劳…这功劳…

旁边的勋贵子弟脸色更是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手中的绸布被无意识地攥紧,指关节捏得发白。他看着赵德彪失魂落魄的样子,又听着外面那震耳欲聋、如同打脸般的欢呼声,一股难以抑制的嫉恨和羞恼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他猛地将那块绸布狠狠摔在地上,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赵千户!这就是你带的好兵!一个庶出的杂种,也配在营里如此张扬?!他眼里还有没有规矩!有没有上下尊卑!”

赵德彪被勋贵子弟的话刺得一激灵,一股邪火猛地窜起,瞬间压过了最初的震惊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是了!功劳再大,他也是个庶出的!是京营的兵!是他赵德彪治下的总旗!如此张扬,如此收买军心,他想干什么?!

“反了他了!”赵德彪一拍桌子,猛地站起来,脸上肥肉抖动,色厉内荏地咆哮,“走!出去看看!本千户倒要瞧瞧,他张世杰立了多大的功!敢在营里如此喧哗造次!还有没有王法了!” 他必须立刻把这股“邪火”压下去!必须把主导权抢回来!否则,他赵德彪在这京营,在这位勋贵子弟面前,就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

勋贵子弟冷哼一声,整了整自己光鲜的衣袍,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跟着赵德彪,带着几个同样脸色不善的百户,气势汹汹地冲出签押房,朝着喧嚣震天的营门大步走去。每一步,都踏在嫉恨的毒火上。

营门外,震天的“威武”声浪中,张世杰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他如同未闻,目光平静地穿过激动的人群,投向了营门深处。他知道,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俘虏、缴获、功劳、鲜血、死亡…这一切,既是荣耀的勋章,也是射向腐朽心脏的致命箭矢。他看到了远处急匆匆赶来的、赵德彪那张因愤怒和嫉恨而扭曲的胖脸,也看到了旁边勋贵子弟那毫不掩饰的阴冷目光。

张世杰的嘴角,在无人看见的角度,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并非喜悦,而是一种冰冷的、洞悉一切的嘲弄。他抬起手,轻轻按了按胸前号服下,贴身存放的那份染血的军令状。薄薄的纸张,此刻却重若千钧。

他停下脚步,站在营门洞的阴影与门外阳光的交界处,如同一道分割腐朽与新生的界碑。身后,是血火铸就的胜利与沉痛;前方,是深不见底的漩涡与刀光剑影的朝堂。他深吸一口气,那混合着血腥、汗臭和京营特有腐朽气息的空气涌入肺腑,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真实。

“赵铁柱,”张世杰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周围的喧嚣,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硬,“把俘虏,押到校场中央!把王五,给我吊在点将台旗杆下!让全营的兄弟都看清楚!犯我京畿者,下场如何!”

“是!大人!”赵铁柱瓮声应道,眼中闪过一丝快意,大手一挥,带着家丁如狼似虎地驱赶着俘虏串,拖着死狗般的王五,朝着营内校场方向走去。铁链拖地的哗啦声,俘虏的哀嚎呻吟声,瞬间盖过了欢呼,如同冷水泼进沸油,让整个场面陡然变得诡异而肃杀!

张世杰的目光,则如同两道冰冷的探照灯,越过激动的人群,稳稳地落在了正分开人群、气势汹汹走来的赵德彪和勋贵子弟身上。四道目光,在充满血腥味的空气中,轰然对撞!无声的硝烟,瞬间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