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小试牛刀解困厄(2/2)
成功了!真正意义上的成功!不仅解决了取暖问题,而且是用最低廉、最易获取的材料,创造出了远超预期的效果!
“福伯,”张世杰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激动后的平静,“今晚,我们冻不死了。”
“冻不死了!少爷!冻不死了!”张福用力抹着眼泪,像个孩子般重复着,脸上是混合着狂喜、疲惫和对少爷无限崇拜的复杂神情。他贪婪地感受着那久违的、实实在在的暖意,仿佛重新活了过来。
这一夜,偏院小屋不再死寂冰冷。炉膛内,蜂窝煤饼持续稳定地燃烧着,橘黄色的火焰在孔洞中跳跃,发出低沉的、令人安心的轰鸣。铁炉上架着的旧铜壶里,水咕嘟咕嘟地沸腾着,白色的水蒸气袅袅升起,给冰冷的窗户蒙上一层朦胧的暖雾。
张世杰和张福围坐在温暖的小炉旁,破旧的棉袍被烘烤得暖洋洋的。张福用豁了口的瓷碗盛着滚烫的热水,小心翼翼地递给张世杰。热水入喉,一股暖流从喉咙一直熨帖到冰冷的肠胃深处,驱散了最后一丝寒意。
“暖和…真暖和啊…”张福捧着碗,满足地叹息着,冻得青紫的脸上终于恢复了一丝血色。他看着炉中那稳定燃烧的奇异“黑炭”,依旧觉得如同神迹。“少爷,您这法子…真是神了!这…这叫什么炭?”
“蜂窝煤。”张世杰喝了一口热水,感受着身体被温暖一点点浸润的舒适感,目光落在炉火上,眼神深邃,“它不仅能让我们活过这个冬天,福伯…”
他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带着一种洞悉未来的冷静:“它还能给我们带来…活得更像个人的本钱。”
张福一愣,没太明白:“本钱?”
张世杰没有立刻解释,只是问道:“福伯,你弄这些煤渣末子和黄土,花了多少?”
“煤渣末子?都是没人要的垃圾,白捡的!黄土也是白挖的!就…就给了那看煤灰堆的老苍头两个冷窝头,挖泥时给了城墙根下晒太阳的老乞丐半块饼子。”张福掰着手指头算,“花钱的…就是那模子,废铁打的,两个花了五十文;还有这小炉子,老王头敲敲打打,给了他一小袋杂粮面,算三十文吧…再就是今天跑腿买点引火的东西,花了十文…总共…也就百十文钱顶天了!”
“百十文钱…”张世杰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换来的,却是能烧一夜的‘炭’。外面最劣的柴炭,一斤也要五六文钱吧?烧一夜得多少斤?银霜炭?那更是价比白银。”
张福的眼睛猛地瞪大了!他瞬间明白了少爷的意思!成本!这便宜到几乎忽略不计的成本!和外面高昂的炭价相比…这中间的差价,简直是天壤之别!
“少爷!您是说…卖…卖这个?”张福的声音因为激动和难以置信而发颤。
“卖!”张世杰斩钉截铁,“但不是现在,也不是大张旗鼓地卖。”他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过这简陋却温暖的小屋,“府里的眼睛,不会放过我们这里的变化。这炉火,这暖意,瞒不过有心人。张之极和刘氏断了我们的炭,就是想看我们冻死、饿死。如今我们不仅没冻死,反而有了取暖的东西…他们会怎么想?会怎么做?”
张福脸上的激动瞬间被紧张取代:“他们…他们会来查!会来抢!会…会想方设法毁了它!”
“所以,我们要快!”张世杰站起身,走到窗边,掀起厚厚的高丽纸一角,警惕地向外望了一眼。寒风依旧呼啸,夜色深沉。“趁着消息还没完全传开,趁着他们还没反应过来,我们要把这‘蜂窝煤’和这省柴炉,变成我们手里第一块能敲开活路的敲门砖!”
他走回炉边,拿起一个冰冷的蜂窝煤饼,在手中掂量着,如同掂量着一块沉甸甸的黄金:“福伯,从明天起,我们白天休息,晚上加紧做!模子有两个,我们轮换着来!做好的煤饼,找地方阴干。炉子…老王头那里,还能再做几个吗?”
“能!能!”张福立刻点头,“老王头穷得叮当响,只要有吃的,他巴不得有活干!少爷您要多少?”
“先…再做五个!”张世杰盘算着,“然后,你去找那些和我们一样,在寒冬里挣扎求活的人。不要找府里的人!不要找那些体面人!去找那些蜷缩在窝棚里的流民,找那些守着城墙根挨冻的老弱,找那些在寒风中站岗、连口热汤都喝不上的底层兵卒…告诉他们,我们有一种‘土炭’,便宜,耐烧,烟不大,配上特制的炉子,能让他们熬过这个冬天!”
“价钱…定多少?”张福的心怦怦直跳。
张世杰沉吟片刻:“蜂窝煤,按个卖。一个…三文钱!炉子…三十文一个!告诉他们,买炉子,送五个煤饼!”
“三文?三十文?”张福飞快地心算着,“这…这比柴炭便宜太多了!少爷,这…这能行吗?会不会太便宜了?”
“要的就是便宜!”张世杰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我们的本钱是什么?是别人不要的煤渣和黄土!是老王头廉价的劳力!卖得便宜,才能迅速打开销路,才能让那些最需要的人买得起!才能让这‘土炭’的名声,像这炉火一样,在那些冻得瑟瑟发抖的人群里悄悄传开!薄利多销,聚沙成塔!我们现在要的不是暴利,是活命的钱,是积攒第一笔不受府里控制的…本钱!”
“老奴明白了!”张福用力点头,眼中充满了对少爷的无限信服和即将投入一场“秘密战争”的亢奋。
接下来的几天,成了张世杰主仆二人与时间、寒冷以及府内无形压力的疯狂赛跑。
白天,小院的门紧闭着,仿佛依旧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张世杰抓紧一切时间休息,恢复体力,同时仔细研究着炉火的燃烧状况,记录着不同比例煤泥的燃烧效果和持续时间,不断微调着配方和压制力度。张福则像个最精明的密探,利用外出采买、倒垃圾等一切机会,悄悄收集着更多的煤渣末子,寻找更廉价的黄土来源,并和老王头保持着单线联系,将新做好的五个省柴炉偷偷运回小院。
夜幕降临,寒风怒号之时,小院那间破屋却成了最隐秘的“兵工厂”。张世杰和张福如同不知疲倦的工蚁,在昏黄的油灯下,一个填模,一个压制,重复着枯燥却充满希望的劳作。沉重的冲压声被屋外的风声完美掩盖。一个个蜂窝煤饼被制作出来,整齐地码放在墙角阴凉处阴干。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煤土气息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煤烟味。
第一批五十个蜂窝煤饼阴干后,张福的行动开始了。他像个幽灵,趁着黎明前最黑暗的时辰,或是晚饭后人迹稀少的傍晚,背着用破麻袋包裹的炉子和煤饼,悄无声息地溜出英国公府的后角门,消失在迷宫般的陋巷深处。
他的目标明确:那些蜷缩在城墙根下破席烂絮里的流民,那些在寒风中守着破旧窝棚、冻得嘴唇发紫的老弱妇孺,那些在城门洞子里跺着脚取暖、抱怨着上官克扣炭敬的底层守门兵丁。
起初,是怀疑和戒备。那些麻木而绝望的眼神,看着张福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老头和他怀里那个奇形怪状的铁炉子、黑乎乎的煤饼,充满了不信任。但当张福用冻得发抖的手,笨拙却执着地现场演示——点燃炉子,看着那蜂窝煤在孔洞里喷出温暖的火焰,感受着那实实在在、持续不断的热力扑面而来时,怀疑迅速被震惊和狂喜取代!
“老…老丈!这…这黑疙瘩真能烧?还这么暖和?烟…烟也不大?”一个冻得几乎失去知觉的老乞丐,颤巍巍地伸出手靠近炉口,感受着那久违的暖意,浑浊的眼泪瞬间流了下来。
“三文钱一个?这炉子三十文?还…还送五个炭?”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看着炉子上铜壶里迅速沸腾的热水,又看看自己怀里冻得小脸发青的孩子,眼中爆发出强烈的渴望。她哆哆嗦嗦地从贴身破袄里摸出仅有的几十文铜钱——那是她准备用来买点救命粗粮的钱。但此刻,这能带来持续温暖的炉子和炭,比一口吃的更能救命!
“买!老丈!给我一个炉子!再…再买十个煤饼!”
“我也要!我也要!老丈,给我留一个炉子!钱…钱我明天凑齐了给你!”
“兄弟!这好东西,给咱们城门洞子里的兄弟也弄点吧!这鬼天气,站岗冻得骨头缝都裂了!钱…咱们几个凑凑!”
张福成了寒风中最受欢迎的人。他那张饱经风霜、刻满忠厚的脸,成了信誉的保证。蜂窝煤和那小小的省柴炉,如同黑暗中的火种,迅速在京城最底层、最寒冷的角落里传递开来。那稳定、耐烧、烟小、便宜的特性,口口相传,几乎成了绝望寒冬里的一线生机。
铜钱,带着冰冷的温度,一枚枚、一串串地流入张福破旧的褡裢里。沉甸甸的,却带着滚烫的希望。张福每次交易都异常谨慎,从不多话,收了钱,留下货,立刻消失在巷弄深处,绝不停留。他知道,每一枚铜钱,都是少爷摆脱困境的希望,都承载着巨大的风险。
几天后的一个深夜。
小屋内炉火温暖,驱散了外面的严寒。油灯的光芒跳跃着,映照着张世杰专注的侧脸。他面前放着一个新买的、最廉价的粗纸账本。张福坐在他对面,小心翼翼地从褡裢里倒出今天换回来的所有铜钱。
哗啦啦…
一堆黄澄澄、黑乎乎、大小不一、磨损严重的铜钱散落在破旧的桌面上,发出沉闷而悦耳的声响。数量不少,堆起了一个小小的、散发着金属冷光的小丘。
张福用冻僵的手指,笨拙却无比认真地一枚枚清点着。油灯的光晕里,他脸上的皱纹似乎都舒展了许多,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和激动。
“…三百五十七文!少爷!今天卖了五个炉子,外加六十七个煤饼!还有前天、大前天欠的账,今天也收回来一百二十文!总共…总共是三百五十七文!”张福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报出了这个对他而言近乎天文数字的金额。
张世杰拿起毛笔,沾了点劣质的墨汁,在粗糙的账本上,工整地记下今天的日期和收入。墨迹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腊月十五:售炉五具,得钱一百五十文;售煤饼六十七个,得钱二百零一文;收回旧欠一百二十文。总计:入钱四百七十一文。】
【腊月十四:…入钱三百一十二文。】
【腊月十三:…入钱二百八十五文。】
【腊月十二:…入钱一百九十七文(首日)。】
账本上,一行行墨迹未干的数字,清晰地记录着这短短几天内,这间冰冷小屋所创造的、微薄却真实无比的财富积累。从最初的一百九十七文,到今天的四百七十一文,增长的趋势清晰可见!
张世杰放下笔,看着账本上那越来越大的数字,又看了看桌上那堆散发着寒气的铜钱。冰冷的铜钱,此刻在他眼中,却如同点点星火,汇聚成了一股微弱却足以燎原的力量。这力量,来源于知识,来源于绝境中的挣扎,来源于这看似卑微的“蜂窝煤”。
他拿起一枚铜钱,在指间摩挲着。冰冷的触感,却仿佛带着炉火的余温。
“福伯,”张世杰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穿透寒冰的力量,“看到了吗?这就是我们的活路。不用摇尾乞怜,不用仰人鼻息。靠自己的双手,靠脑子里的东西,挣出来的活路!”
张福用力点头,老泪纵横:“看到了!少爷!老奴看到了!老天爷…开眼了!”
就在这时,小院那扇破旧的院门外,似乎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被寒风刮断的枯枝落地的声响。
张世杰和张福的对话声戛然而止!
两人几乎同时警惕地抬起头,锐利的目光猛地射向那扇紧闭的、糊着厚厚高丽纸的门!
屋内的炉火依旧温暖地燃烧着,发出低沉的呼呼声。但一股比屋外寒风更凛冽的寒意,却无声无息地顺着门缝,悄然渗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