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忠仆张福诉衷(1/2)
“砰!砰!砰!”
粗暴的砸门声如同惊雷,在风雪呼啸的暗夜里炸响,震得破败的木门簌簌发抖,门框上的灰尘簌簌落下。那声音里蕴含的恶意和力量,几乎要将这摇摇欲坠的陋室彻底掀翻!
“张世杰!你个下贱胚子死了没有?没死就给本少爷滚出来!”
嚣张跋扈、带着浓浓酒气的少年嘶吼,如同淬毒的鞭子,狠狠抽在张福紧绷的神经上!是张世泽!是那个亲手将少爷推入冰池的嫡兄!他来了!在这风雪交加、少爷高烧濒死的深夜,他带着人砸上门来了!
张福浑身剧震,刚刚因少爷清醒而燃起的一丝微弱希望,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砸得粉碎!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铁爪,死死攥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窒息!他猛地扭头看向土炕——少爷烧得人事不省,脸颊赤红,呼吸微弱,别说滚出去,连动一根手指都做不到!
怎么办?!张福的脑子一片空白,枯瘦的身体筛糠般抖了起来。开门?这群豺狼闯进来,看到少爷这副模样,岂会放过?不开?这破门…如何挡得住外面那些如狼似虎的护院?
“妈的!装死是吧?给老子砸开!”门外,张世泽显然失去了最后一点耐心,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暴戾!
“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不是砸门,是沉重的身体狠狠撞在门板上的声音!本就腐朽不堪的门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门板向内猛地凹进来一大块,裂缝如同蛛网般瞬间蔓延!
“住手!你们不能…”张福目眦欲裂,绝望地嘶吼着扑向门口,试图用自己枯瘦的身躯顶住那扇即将破碎的门。这微弱的抵抗,在门外凶徒眼中无异于螳臂当车。
“滚开!老狗!”
“轰!”又是一记更猛烈的撞击!伴随着一声粗野的怒骂!
腐朽的门栓终于发出一声刺耳的悲鸣,彻底断裂!破烂的木门如同被巨锤砸开,带着呼啸的风雪和刺骨的寒意,猛地向内掀开!
张福被巨大的力道撞得踉跄后退,狠狠摔倒在冰冷的泥地上,额头撞在瘸腿桌角,顿时血流如注,眼前金星乱冒。刺骨的寒风裹挟着大片大片的雪片,如同冰刀般灌入陋室,瞬间卷走了本就稀薄可怜的热气。
几盏摇晃的、散发着刺鼻油脂味的灯笼光,粗暴地驱散了陋室内的昏暗,将屋内的破败、冰冷和绝望照得纤毫毕现。
门口,当先一人,正是张世泽。
他穿着一身簇新的宝蓝色织锦缎面皮袄,领口镶着雪白的狐裘,腰间挂着价值不菲的玉佩,在灯笼光下闪闪发光。然而那张继承了刘氏几分清秀的脸上,此刻却满是酒气熏染的潮红,一双狭长的眼睛里闪烁着毫不掩饰的残忍、快意和一种因酒精而放大的、近乎扭曲的兴奋。他嫌恶地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仿佛这陋室里腐朽的空气都玷污了他尊贵的身份。
在他身后,簇拥着三四个同样衣着光鲜、面带醉意的少年男女,那是二房、三房的几位少爷小姐。他们看着这破败如同猪圈的屋子,脸上满是新奇、鄙夷和毫不掩饰的嘲弄。再往后,是三个穿着府里护院服饰、膀大腰圆、一脸凶悍的壮汉,手里还提着沉重的哨棒,显然是刚才破门的“功臣”。
“哟!还真没死透呢?”张世泽的目光越过地上挣扎着想要爬起的张福,如同毒蛇般精准地锁定了土炕上那个蜷缩在薄被里、烧得人事不省的瘦弱身影。他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笑容,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靴子踩在冰冷的泥地上,发出沉重的声响。
“啧啧啧,命还挺硬!冰窟窿里泡了那么久,又冻了一整天,这都烧成炭了还没咽气?”他走到土炕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张世杰,眼神如同在看一只垂死的蝼蚁,充满了恶毒的戏谑,“看来是老天爷嫌你死得太痛快,特意让你多受点罪啊!哈哈哈!”
刺耳的笑声在陋室内回荡,带着酒气和令人作呕的恶意。他身后的那群少年男女也跟着哄笑起来,指指点点,仿佛在观赏一场滑稽的猴戏。
“泽…泽少爷…”张福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额头的剧痛和汩汩流下的鲜血,踉跄着扑到土炕前,张开枯瘦的双臂,如同护崽的老母鸡,死死挡在张世杰身前,声音嘶哑绝望,“求您…求您高抬贵手!少爷他…他快不行了!求您看在…看在一笔写不出两个张字的份上…”
“滚开!老狗!”张世泽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被暴戾取代,他猛地抬脚,狠狠踹在张福的胸口!
“噗!”
张福闷哼一声,如同破麻袋般被踹得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冰冷的土墙上,又软软滑落在地,蜷缩成一团,大口大口地呕出血沫,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只能发出痛苦的嗬嗬声,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炕上的少爷,充满了无尽的悲愤和绝望。
“一笔写不出两个张字?”张世泽仿佛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他转过身,对着身后的同伴夸张地摊开手,“听见没?这老狗说什么?一笔写不出两个张字?哈哈哈!”他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笑了出来,“他也配姓张?一个下贱小吏生的贱种!也配跟我英国公府嫡脉相提并论?我呸!”一口浓痰,带着十足的侮辱和轻蔑,狠狠啐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距离张世杰蜷缩的身体不过咫尺。
他猛地止住笑,眼神变得无比阴鸷,带着浓浓的怨毒,死死盯着昏迷中的张世杰:“这笔账,今天咱们得好好算算!白天在池塘边,你这贱种竟敢躲?害得本少爷差点滑倒!还敢用那种眼神看我?谁给你的狗胆?!”他越说越气,仿佛白天张世杰在冰水中的挣扎求生,对他而言都是一种不可饶恕的冒犯。
“给我把他拖下来!”张世泽狰狞地一挥手,指向张世杰,“本少爷今天要好好教教他,什么叫尊卑!什么叫规矩!”
“是!泽少爷!”一个满脸横肉的护院狞笑着应声,将手中的哨棒往腰后一别,搓着蒲扇般的大手,带着一股浓重的汗臭和恶意,大步就朝土炕走去。另外两个护院也抱着膀子,堵在门口,封死了所有退路,脸上挂着看戏的残忍笑容。
那护院粗糙肮脏的大手,带着令人作呕的膻气,眼看就要抓住张世杰身上那床薄薄的破被!
张福目眦欲裂,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嘶鸣,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徒劳无功,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魔爪伸向自己视若生命的少爷!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将他淹没。
陋室内,充斥着张世泽等人刺耳的哄笑,护院粗重的呼吸,张福绝望的呜咽,以及窗外呼啸的风雪声。死亡和极致的屈辱,如同冰冷的铁幕,即将彻底笼罩那个在病痛和高烧中挣扎的瘦弱身影。
就在那护院的手指即将触碰到破被的瞬间——
“住手。”
一个平静、苍老、甚至带着一丝疲惫的声音,如同冰层下缓缓流动的暗河,毫无征兆地在院门口响起。
这声音不高,甚至有些低沉,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穿透力和久居上位的威严,仿佛拥有某种无形的力量,瞬间冻结了陋室内所有的喧嚣!
那护院伸出的手,如同被无形的烙铁烫到,猛地僵在半空,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化为惊愕和难以置信的恐惧!
张世泽嚣张的笑声戛然而止,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他猛地转身,脸上的暴戾和酒气瞬间褪去,只剩下极度的错愕和一丝难以掩饰的慌乱!他身后的那群少年男女,更是如同被施了定身法,脸上的嘲弄瞬间僵硬,眼神里充满了惊疑不定。
张福挣扎的动作也停住了,他艰难地抬起头,浑浊的老眼望向门口,布满血污和绝望的脸上,先是茫然,随即猛地爆发出一种劫后余生、难以置信的狂喜光芒!
风雪呼啸的院门口,不知何时,静静地站着一个人。
没有前呼后拥,没有华盖仪仗。只有一个头发花白、面容清癯、身形略显佝偻的老者。他穿着一件半旧的藏青色棉袍,外面罩着一件同样半旧的玄色狐裘大氅,手里拄着一根普通的紫檀木手杖。风雪吹拂着他花白的鬓角和胡须,昏黄的灯笼光映照着他布满深刻皱纹的脸庞,那双微微眯起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激烈的情绪,只有一种历经沧桑、洞察世事的平静,以及那平静之下,深不见底的寒意。
他站在那里,如同庭院里一株沉默的古松,风雪不能撼动其分毫。他仅仅是站在那里,目光平静地扫过破败的院门,扫过屋内的一片狼藉,扫过张世泽等人惊愕的脸,最终,落在了土炕上那个蜷缩的身影,以及地上挣扎呕血的张福身上。
整个破败的小院,乃至这间喧嚣的陋室,仿佛瞬间被投入了万年冰窟!空气凝固了!风雪似乎都屏住了呼吸!
英国公,张维贤!
这位执掌大明顶级勋贵门庭、历经三朝沉浮、跺跺脚京城都要抖三抖的老人,竟然在这风雪深夜,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这处被所有人遗忘的、连府里最低等下人都嫌弃的破落角落!
张世泽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酒意瞬间化作冷汗浸透了后背。他身后的那群少年男女,更是吓得面无人色,下意识地缩着脖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那三个凶神恶煞的护院,早已如同被抽掉了骨头,双腿发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头死死抵在冰冷的泥地上,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祖…祖父…”张世泽的声音干涩发颤,带着无法抑制的恐惧,他下意识地想要解释,“孙儿…孙儿只是…只是来看看世杰弟弟…”
“看?”张维贤的声音依旧平静,他拄着手杖,缓缓地、一步一步地踏过破碎的门槛,走进了这间充满了污浊空气、血腥味和绝望气息的陋室。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踏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声响,如同踏在每个人的心尖上。他浑浊却锐利如鹰隼的目光,淡淡地扫过张世泽那身刺眼的宝蓝色锦袍,扫过他腰间价值不菲的玉佩,最终落在他因恐惧而微微颤抖的手指上。
“带着护院,砸开兄弟的房门,”张维贤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珠砸落,“在病重的兄弟床前,纵酒喧哗,口出恶言,还要让下人把他从病榻上拖下来…世泽,你告诉祖父,这就是你英国公府嫡长孙的‘看’法?嗯?”
最后一个“嗯”字,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诮,却让张世泽如遭雷击,浑身猛地一哆嗦,膝盖一软,差点当场跪倒!
“祖父息怒!孙儿…孙儿一时糊涂!是孙儿酒后失德!求祖父责罚!”张世泽再也顾不得颜面,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头磕得咚咚响。他身后的那群少年男女也慌忙跟着跪倒一片,头都不敢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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