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捷报入京谤议消(2/2)

李定国!刘文秀!又是这两个名字!

崇祯缓缓抬起头,目光复杂难明。他沉默了片刻,将手中的军报,递向了御阶下,眼巴巴望着的张维贤。

“英国公……你也看看吧。”崇祯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张维贤几乎是抢步上前,双手微微颤抖地接过军报。他年事已高,眼神已有些不好,凑得很近,一个字一个字地仔细看着。当看到“阵斩三万”、“张逆仅以身免”时,他花白的胡须便开始剧烈抖动。当看到“李定国浴血断后,身被数创”时,他再也抑制不住,老泪纵横,浑浊的泪水大颗大颗地滴落,砸在那浸润着汗血与雨水的字迹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陛下!!”张维贤猛地跪倒在地,以头触地,声音哽咽,带着无尽的激动与释然,“老臣……老臣为陛下贺!为我大明贺!中原……中原自此可定矣!!”

他这番话,情真意切,带着一种卸下千钧重担的嘶哑,回荡在大殿之中。

那些原本还想鸡蛋里挑骨头,质疑战报是否夸大其词的文官,此刻彻底哑火。八百里加急军报,无人敢伪报军情,尤其是这等大捷!张献忠主力覆灭,仅以身免,这意味着困扰大明多年的流寇之患,至少在北地,已然被基本扑灭!这是擎天保驾之功!任何诋毁在这份沉甸甸的战功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崇祯看着跪地痛哭的老臣,又看了看手中那份战报,心中亦是心潮澎湃,难以自已。困扰他多年的心腹大患,竟然真的被一个弱冠之龄的将领,在短短数月内,近乎彻底平定!这份功绩,足以彪炳史册!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激荡的心情,目光缓缓扫过下方那些面色灰败、噤若寒蝉的言官,最终落在李日宣身上,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意味:

“李卿,方才尔等所言,要锁拿李定国、刘文秀入京?要召张世杰回朝述职?”

李日宣浑身一颤,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的官袍,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如今看来,”崇祯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帝王独有的威严,字字如锤,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张世杰非但无过,反而有擎天保驾之大功!李定国、刘文秀,非但不是祸患,反而是阵前杀敌、浴血奋战的忠勇之将!尔等风闻奏事,不察实情,几陷忠良于不义,更险些贻误军国大事!该当何罪?!”

最后四字,如同惊雷,吓得李日宣等人连连叩首,口称“臣死罪”。

崇祯冷哼一声,却没有立刻处置他们。眼下正是褒奖功臣,稳定人心之时,不宜大动干戈。他挥了挥手,厌烦道:“罢了!念在尔等亦是出于公心,暂且记下!若再有无端构陷功臣之举,定严惩不贷!退下!”

“谢陛下隆恩!谢陛下隆恩!”李日宣等人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退回了班列,再不敢抬头。

崇祯不再看他们,目光重新落到军报上,脸上终于露出了许久未曾出现的,真正意义上的笑容,虽然依旧带着一丝疲惫:“传朕旨意!河南大捷,荡平巨寇,实乃社稷之幸!都督同知张世杰,忠勇可嘉,战功彪炳,着即……嗯,具体封赏,待内阁议定后呈报!其余有功将士,一并从优叙功!阵亡者,厚加抚恤!”

“陛下圣明!”这一次,满朝文武,无论真心假意,都齐声高呼,声震殿瓦。

当夜,乾清宫内。

烛火摇曳,将崇祯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他没有批阅奏章,只是独自一人,摩挲着御案上那柄来自张世杰的青锋剑。剑身冰凉,上面的每一道细微的划痕,仿佛都诉说着沙场的残酷与那名年轻将领的决绝。

“三个月……阵斩三万……张献忠仅以身免……”崇祯喃喃自语,眼神闪烁不定,“此子……竟真的做到了……朕,当初是否……太过猜疑?”

他脑海中浮现出张世杰离京时那坚定的眼神,浮现出张维贤老泪纵横的模样,也浮现出今日朝堂上那些文官灰败的脸色。

一股复杂的情绪在他心中交织。有欣慰,有大敌得除的轻松,有对功臣的赞赏,但更深处的,那一丝对于“权臣”的忌惮,却并未完全消散,反而因为张世杰这过于耀眼的功绩,而变得更加隐秘和深沉。

功高震主啊……

他放下剑,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带着湿气的冷风瞬间涌入,让他精神一振。

窗外,秋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月光勉强穿透云层,洒在湿漉漉的宫墙上。隐约可见,远处街道上,几辆装饰简朴的马车,正悄无声息地驶离某个方向,看那方位,似乎是……东林领袖钱谦益的府邸?

那些马车,来的时候或许载满了弹章奏本,此刻离去,却只能碾过满地被雨水打湿的、无人问津的碎纸了吧。

崇祯望着那远去的马车阴影,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意味难明的弧度。

风波暂时平息了。

但他知道,这朝堂之上的暗流,从未真正停止涌动。张世杰立下如此不世之功,下一步,又当如何?是封赏?是制约?还是……

月光被乌云再次吞没,乾清宫内,只剩下皇帝孤独的身影,和那摇曳不定的烛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