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 春华秋实(1/2)
昏黄的灯光不仅照亮了堂屋,也透过门缝,将一抹暖黄投进了里屋的书桌。李成钢和简宁轻手轻脚地推门进来,本以为儿子早已睡下,却看见李思源还伏在小小的书桌前,借着那盏光线有些不足的台灯,眉头微蹙,正对着摊开的数学课本演算着什么。少年单薄的背影在灯光下拉得很长,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专注和倔强。
李成钢心头猛地一热,一股难以言喻的欣慰与酸楚交织着涌了上来。这孩子,是真沉得下心!在这年头,多少同龄的孩子早就想着毕业了能找份工人、售货员的差事,或者琢磨着怎么在“上山下乡”的大浪潮里分到个不那么苦的地方。像思源这样,明知成绩再好,对于升学的决定权也微乎其微,却还能一头扎进书本里,对着那些复杂的公式符号较劲的,实在不多见了。作为穿越者,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就在这不远的将来多——那扇被尘封了十年之久的知识殿堂大门将轰然重开!凭分数、靠真才实学改变命运的时代即将到来!这份知晓未来的巨大秘密像一团火在他胸腔里燃烧,几乎要脱口而出。
他强压下几乎要冲口而出的“好消息”,走到儿子身后,声音放得格外柔和,带着掩饰不住的赞许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思源,这么晚了还在用功?注意眼睛,别熬坏了身子。” 他目光扫过桌上那本翻得卷了边的旧课本,还有儿子笔下那略显稚嫩却工整的演算过程,心里那份沉甸甸的欣慰感更重了。在这个“根红苗正”远比“成绩优异”更能决定前程的年代,儿子这份对知识的纯粹渴求和坚持,在李成钢看来,本身就是一种难能可贵的品质,是黑暗中不灭的星火。
李思源闻声抬起头,脸上带着解题时的专注,看到是父母,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爸,妈,你们回来了?这道题有点绕,我再想想就睡。”
“好,好,肯钻研是好事。”李成钢的目光更加柔和,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儿子略显单薄的肩膀,语气带着一种超越当下认知的笃定:“思源,记住爸一句话: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任何时候,肚子里有真墨水,脑子里有真本事,都是最硬的底气!这世道……总会变的!”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格外用力,仿佛要将那份不能明说的希望也传递过去。
在边上的王秀兰正就着灯光费力地给一件旧衣服打补丁。一听儿子这话,她手里的针猛地一停,抬起眼皮,目光扫过孙子,最后钉在儿子身上,嘴角往下耷拉着,声音不高,却像冰碴子一样凉飕飕地砸过来:
“学好数理化?哼,学好了顶啥大用?”老太太把针线往旁边的小笸箩里一扔,发出“啪嗒”一声,那笸箩里散着些碎布头和缠得不太整齐的线团。“思瑾当年学得孬了?回回考试在她们初中不拨尖?好几个老师,都说会推荐她,说她不上高中谁还能上?结果呢?到了‘上面批准’那道坎儿,啪叽一下就给刷下来了!后来推荐上去那几个,哪个成绩能跟她比划?”王秀兰越说越来气,声音也拔高了,带着积压的怨愤,“要不是你们俩当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舍下脸皮到处磕头作揖、求爷爷告奶奶,托了不知多少层关系,硬把她塞进部队穿了那身绿军装,这会儿指不定给分配到哪个兔子不拉屎的山沟沟里插队喂蚊子、刨地去了!你说这书念得好,好哪儿了?好到差点把她自个儿埋土里!”
李思源手里的钢笔顿住了,墨水在纸上洇开一个小墨点。他飞快地抬眼看了看爸妈,又赶紧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捻着钢笔帽上的凹痕。简宁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把手里的布兜放下,两步走到婆婆身边,手搭在她背上,轻轻往下顺:“妈,您消消火,陈年旧账了,您再把自己气着多不值当。那会儿……那不都过去了嘛!” 她使了个眼色给丈夫。
李成钢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把。母亲的话像一座山压过来。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声音努力维持着平稳,指着自己的额头说:
“妈,思瑾的事,是咱家心里永远的疙瘩,我比您还清楚那滋味!” 他语气加重,“可您再看看现在!我这头上那顶压死人的‘帽子’,它不是摘了吗?摘得干干净净!这就是个信号!您没觉着外头吹的风都不一样了?以前那些卡死人的老黄历,尤其是‘推荐’这路子,它不一定永远就这么卡着了!上面……上面的风气在一点点变,松动!对,就是松动!咱得往前看!” 他还是不能说高考恢复,只能用自身境遇的改变和“松动”、“往前看”这样模糊却带着指向的词来表达。
简宁立刻接上话茬,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股豁出去的劲头:“就是!妈!您老拿过去的事吓唬孩子干嘛?成钢现在清清白白,咱家腰杆子比以前硬实多了!思源这孩子自己知道用功,这是多难得的福气?这份心气儿,搁在啥时候都是宝贝!咱得护着他这份心劲儿!” 她顿了顿,目光掠过儿子低着的脑袋,声音压低了些,却字字清晰有力,“真要万不得已,实在卡在哪道坎儿上过不去,我和成钢就是再去求人、再去碰头!豁出两张脸皮去,也绝不能让孩子走那冤枉路吃不必要的苦!您就把心搁肚子里吧!”
王秀兰胸口起伏着,浑浊的眼睛在儿子如今确实没了负担、显得挺拔些的身板上,在儿媳妇那股为了孩子能豁出一切的狠劲儿上,来回扫了几遍。那股憋在心口的闷气,似乎被儿子摘帽的铁证和儿媳的承诺冲开了一道缝。她没再高声,只是弯腰捡起那小笸箩,摸索着拿起针线,可那布满老筋和黑斑的手哆嗦着,线头几次从针鼻边滑开。她用针在花白的鬓角上蹭了蹭,又使劲眯着眼去瞄那小小的针眼,最终只是长长地、沉沉地叹了口气:
“……唉!……盼着吧……这狗屎一样的推荐制……一点都不公平……” 那叹息声里,有无奈,有残留的恐惧,也有一丝被强行按下去的微弱期盼。
屋子里一时只剩下老挂钟“咔哒、咔哒”单调的响声和煤油灯芯燃烧的细微“噼啪”声。李成钢走到儿子身后,宽厚的手掌再次重重地按在儿子单薄的肩膀上,能感觉到少年绷紧的肌肉:
“听见没?什么都别瞎想!就给我卯足劲儿学!爸不会害你!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他用更大的声音重复着这句箴言,像是在对抗母亲话语留下的寒意,也像是在给儿子和自己鼓劲。
李思源没抬头,肩膀在李成钢的手掌下微微动了一下,低低地“嗯”了一声,声音有点闷。他抓起桌上的橡皮,用力地擦着草稿纸上洇开的那个墨点,擦得很仔细,然后重新握紧钢笔——那支布满凹痕的钢笔在他手里握得更紧了——笔尖落在纸上,发出比之前更密集、更用力的“沙沙”声。灯光下,少年的侧脸绷得紧紧的。奶奶的话像块冰冷的石头压在心上,提醒着他现实的残酷;但父亲那句斩钉截铁的“走遍天下都不怕”,还有母亲那“豁出脸皮”的承诺,又像刺破黑暗的两根针,虽然微弱,却带着不容忽视的温度和力量。他只能更用力地写下去,仿佛笔下的每一个符号,都是对抗这沉闷现实的武器。
…………
分局这边对于这几年分配来的新民警能力参差不齐这事,在李成钢的积极奔走和具体操办下,分局针对新民警的在职培训班总算是磕磕绊绊地搞起来了。这培训班不像以前那样流于形式,念几句口号、抄几段报纸就完事。李成钢拉着老吴等几个经验丰富、肚子里有真货却又因为各种原因坐了多年冷板凳或者已经退休的老民警,实实在在地琢磨了一套培训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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