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北风骤起(1/2)

1963年年底里的寒气,裹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风声,也钻进了分局法制科的办公室。炉子烧得挺旺,但空气里却飘着股比煤烟更让人心神不宁的东西。

起因是前些天紫禁城根儿下那档子震动四九城的事儿。一个外省来的老几,据说是老家遭了灾,亲人都没熬过前几年的艰难岁月,就剩他孤零零一个。也不知是悲愤到了极点还是别的缘由,这人竟一路扒火车到了京城,胆大包天地在宫门前,对着画像扯开嗓子痛骂起来……后果可想而知。

这事儿在内部传得很快,各种版本的小道消息在机关大院里悄悄流动。最初的处置意见据说很严厉,富治部长那边提的是“严办”,字面意义上的那种。可这报告还没递到淮安同志案头呢,修养同志办公室的电话就直接打到了富治部长那里。电话里传达的意思很明确:此人情有可悯,实属生活困难、精神悲愤所致,应以批评教育为主,遣送回原籍妥善安置即可。

富治部长显然没有立刻执行这个指示,而是选择了亲自去向大统领当面汇报请示。结果教员的批示干脆利落:修养同志现在负责日常工作,此类行政事务理应按他的意见办理。

这前后转折,尤其最后高层明确按修养同志指示办的结果,像块石头砸进了分局这潭水里。虽然没人敢公开议论具体过程和哪位首高层的具体态度,但“紫禁城骂人”、“上面意见不一”、“最后放了”这几个关键点,足以成为午休时间办公室角落里窃窃私语的绝佳素材。

“啧,听说了吗?人已经放走了!”老张端着茶缸子凑到老赵桌边,压低嗓子,眼神却瞟着门口。

“嚯!真放了?不是说性质……”老赵做了个下砍的手势,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可不嘛!听说上头……咳,”老张用下巴朝天花板方向示意了一下,“有人发了话,说情有可原。”

“这……这也太……”旁边的小年轻刘干事忍不住插嘴,话没说完就被老赵瞪了一眼,“小声点!这事儿是咱们能掰扯清楚的?”

李成钢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面,手里捧着个搪瓷缸子,盖子半掀着,里面是泡得浓酽的茉莉花茶末子升腾起的热气。他像座泥胎木偶似的,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办公室里嗡嗡的议论声是隔壁传来的噪音。他慢条斯理地吹着浮沫,啜一口滚烫的茶水,喉咙里发出满足的轻叹,对周遭的一切充耳不闻。

股室里最爱打听、平时也挺活跃的小王,早就注意到股长今天的异常沉默。他凑到李成钢桌旁,胳膊肘撑在桌沿上,脸上带着点儿探究的笑:“李股长,今儿这茶水味儿特别香啊?”

李成钢“唔”了一声,算是回应,眼皮依旧耷拉着。

小王不死心,往前又凑了半步,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年轻人特有的不知深浅:“股长,您今儿可真沉得住气啊。平时哥几个聊点啥新鲜事,您可都门儿清,还能给咱分析分析。这回这事儿……这么大动静,您心里头就没点想法?”他说着,还朝正低声热议的老张老赵那边努了努嘴。

李成钢这才抬起头,看了小王一眼,眼神平静无波,看不出喜怒。他没直接回答,而是皱着眉头清了清嗓子,又重重地咳嗽了几声,声音沙哑地说:“咳…咳咳…哎哟,别提了。昨儿夜里抽多了,这嗓子眼儿跟砂纸磨似的,火烧火燎的疼。”他指了指桌上的烟灰缸,里面堆满了烟头,“说话都费劲,更别提动脑子想事儿了。你们聊你们的,甭管我。”

说完,他放下茶缸,站起身,动作有点夸张地揉了揉太阳穴,嘴里嘟囔着:“不行,这烟抽得脑袋都木了,得去放放水,透口气儿。”也不等小王再说什么,李成钢夹着半包烟,脚步有点“虚浮”地晃出了办公室门,径直朝走廊尽头的厕所方向走去,留下小王一脸讪讪地站在原地。

办公室里的议论在李成钢离开后短暂地停了一下,老张看着门口的方向,若有所指地摇摇头,低声嘀咕了一句:“这人精啊……”端起茶缸,吹了吹,不再说话了。其他人交换了下眼神,议论的声音也莫名低了下去。

李成钢在厕所磨蹭了好一会儿,估摸着办公室那股议论劲儿该散点儿了,才慢悠悠踱回去。推开门,果然,刚才扎堆儿窃窃私语的老张老赵他们,这会儿都各自回了座位,要么翻报纸,要么写材料,屋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和茶杯盖偶尔磕碰的轻响。那股无形的紧绷感淡了不少,但空气里还飘着点欲言又止的味道。

小王抬眼看了他一下,似乎想说什么,李成钢没给他机会,径直走到自己靠窗的办公桌前,拉开椅子坐下,动作一气呵成。他顺手抄起桌上厚厚一摞刚从下面派出所报上来的案卷,最上面那份牛皮纸卷宗的封面用红笔标注着“治安案件初审材料”。

他翻开卷宗,纸张发出哗啦一声轻微的脆响,在这个突然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他掏出钢笔,拧开笔帽,目光沉下去,仿佛要把那密密麻麻的调查笔录和现场勘查报告钻出个洞来。铅笔痕迹在证据链的关键处做了标记,他看得极慢,时不时还在旁边的空白处写上几句批语或者疑问。

他这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卷”的架势,硬生生把他和办公室里那点挥之不去的微妙气氛隔开了。

其实,他脑子里正转着两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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