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寒夜的回旋镖(2/2)

“钢子,快!吃的!”王秀兰催促道。

李成钢转身走到碗柜前,拿出三个还带着温热的白黄色二合面馒头。又揭开炉子上煨着的小砂锅盖子——里面是晚上吃剩下的红烧肉炖土豆。浓郁的肉香和酱香瞬间弥漫了整个小屋,霸道地钻进何雨水的鼻腔。

李成钢把馒头塞进何雨水冰凉的手里,又用勺子连汤带肉舀了满满一大碗炖得软烂的土豆和几块闪着油光的红烧肉,汤汁浓厚。

“快吃,趁热。”

食物的香气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何雨水看着手里松软的馒头,又看看碗里冒着热气的、油亮的肉块和浸满肉汁的土豆,眼泪“哗”地再次决堤,大颗大颗地砸进碗里。她顾不得烫,也顾不得羞耻,抓起馒头狠狠咬了一大口,然后几乎是扑向那个碗,用筷子扒拉着食物,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她的吃相完全失去了少女的矜持,只剩下求生的本能,好几次噎得直翻白眼,赶忙灌一口李成钢递过来的温水顺下去。

李成钢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五味杂陈,忍不住摇头道:“你哥傻柱还真是个人才…自己个厨子,油水不断,能把亲妹妹养成这样?”这话里既有对傻柱的愤怒,也有深深的无奈。

何雨水费力地咽下嘴里的食物,哽噎着说:“傻哥…他…他一个星期就给我一块钱…家里的粮食…也不知道他…他拿给谁了…” 她浑浊的泪眼里满是茫然和委屈。

拿给谁了?李成钢脑海里瞬间闪过秦淮茹那张楚楚可怜的脸,以及她家棒梗与贾张氏那白胖的身躯。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后脖颈,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诞感涌上心头。

这叫什么事儿?自己亲手抓了傻柱,结果兜兜转转,这“回旋镖”啪叽一下,砸回来还得自己给傻柱的妹妹管饭?这镖飞得可真够准的。

他看着炉火映照下,何雨水那因食物而暂时恢复一丝生气的、依旧瘦削得惊人的侧脸,默默地喝了口水。

何雨水终于放下碗筷,碗底干干净净,连汤汁都刮得一滴不剩。她打了个小小的饱嗝,脸上终于有了一点血色和暖意,但那双红肿的眼睛依旧盛满了不安和疑惑。她低着头,手指不安地绞着补丁摞补丁的衣角,犹豫了许久,才鼓起勇气,声音细若蚊呐地问道:

“成钢哥…我哥傻柱…他…他真的是犯法了吗?”她飞快地抬眼瞥了一下李成钢,又迅速低下头,“为啥…为啥一大爷和聋老太太都说…说是你…占着自己公安的身份,帮着许大茂那个坏种,故意抓的我哥…” 声音越说越低,带着哭腔和不解,显然这些话在她心里憋了很久,也让她备受煎熬。

李成钢端着搪瓷缸子的手顿住了,热水蒸腾起的水汽模糊了他瞬间冷下来的眉眼。他缓缓放下杯子,没有立刻发怒,而是深深吸了一口气,让炉火的暖意驱散心头涌起的寒意。他看向何雨水,目光锐利而沉稳,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清晰地盖过了炉火的噼啪声:

“雨水,你也十四岁了,不是小孩子了。”他顿了顿,问道,“我问你,许大茂哪里坏了?”

何雨水被问得一怔,下意识地回想,却发现说不出具体的坏事,只记得哥哥傻柱天天挂在嘴边的“坏种”、“小人”,以及院里一大爷,聋老太对许大茂若的鄙夷。

李成钢没等她回答,继续用平静却有力的声音剖析:“聋老太要吃鸡,许大茂就必须要给她弄来?哪条王法规定了?她真把自己当祖宗了?还是说这四合院里的空气粮食,都得先紧着老太太挑?”

何雨水被这直白的问题震住了,嘴唇动了动。

“何况,”李成钢语气加重,“人家许大茂不是没答应帮忙!他自己也说了,答应了下乡放电影时找机会买一只。雨水,‘买鸡’这事,是那么容易的吗?”他看着何雨水茫然的眼睛,解释道,“现在是什么年月?城里供应有多紧张你不是不知道!一只鸡多难买?许大茂还只是个学徒放映员,不是供销社主任!他有多大面子?找机会买,那是需要时间和运气的!总不能让他凭空变一只出来吧?他答应了想办法,这难道还不够?”

他的逻辑清晰得像一把解剖刀,一层层剥开事情的真相:“就为这个,你哥哥傻柱,在胡同口,当着那么多街坊邻居的面,当街把人许大茂打得头破血流。许大茂有还手吗?没有!他就是挨打的份儿!雨水,这是不是故意伤害?是不是殴打他人?犯了治安管理条例,被拘留三天,冤枉他了吗?”

李成钢看着何雨水渐渐瞪大的眼睛和陷入思索的神情,知道她听进去了。他最后总结道:“多的我也不说了,是非曲直,你自己去想,去判断。十四岁了,该有自己的脑子了。”

说完,李成钢不再言语,端起搪瓷缸子,慢慢啜饮着杯中已经温凉的水,目光望向炉火深处,仿佛那里有无尽的思虑。

何雨水则呆坐在小凳上,目光怔怔地看着李成钢平静却透着坚毅的侧脸。炉火的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下颌上跳跃。刚才李成钢那一番剖析,像一把钥匙,“咔哒”一声撬开了她被院里流言和哥哥灌输的偏见蒙蔽的心窍。“买鸡难”、“学徒放映员”、“当街殴打”、“治安条例”……这些具体而清晰的词汇,远比“坏种”、“故意抓人”这些空洞的指责更有力量。她第一次开始认真思考:聋老太太的要求是否真的理所当然?许大茂的承诺是否就是推诿?哥哥的行为,真的是正义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