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这不是她想要的人生(2/2)

蓝婳君攥紧了手指。

她自然明白“有些事”指的是什么。

虽已及笄,但母亲早逝,奶娘对此事在她面前从来闭口不提,她以前只在陈家,在陈家表姐们和丫鬟们的窃窃私语中窥得零星半点。

只要是舅舅们或者表哥们娶妾,她们就总会议论。

她知道成了亲就要同床共枕,知道会有些羞人的接触,但具体要做什么,却始终蒙着一层模糊的纱。

李嬷嬷进来时,捧来的那个小匣子和绘着奇怪图样的册子,让她只看了一眼就羞得别开脸去。

“小姐且细看,”李嬷嬷板着脸,一页页翻着,“这些都是为人妻的本分...你马上就是宁王妃了。”

图画上纠缠的肢体、露骨的姿势,配上嬷嬷直白的讲解,让蓝婳君指尖都掐得发白。

原来所谓的“开枝散叶”,竟是这般...

“若是不从...”李嬷嬷看她脸色苍白,又补了一句,“王爷怕是会用强。老奴说句不该说的,既然躲不过,小姐不如学着如何少吃些苦头。”

这番话像盆冰水,浇得她浑身发冷。

让她与萧御锦同床共枕,她还不如死了算了。

碧荷笑着说道:“刚开始难免会抗拒,但无论嫁给谁,都要经历此事。小姐今后习惯就好。”

蓝婳君闻言,猛的转身看向正在为她梳头的碧荷,这是她入京之后,宁王府派来伺候她的丫鬟,名唤碧荷,脸上还带着几分自以为是的艳羡与讨好。

“习惯了……就好?”蓝婳君重复着这几个字,声音冷的像冰。

碧荷继续劝道:“是啊小姐!您想啊,那可是宁王府啊!王爷位高权重,模样又是万里挑一,京城里多少贵女求着盼着能得王爷青眼?您这一嫁过去,就是正经的王妃娘娘,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多大的尊荣啊!至于……至于那档子事,可不就是那么回事嘛,眼睛一闭,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哪个女人不是这么过来的……”

话音刚落,一个清脆的声音突然从屏风后传来。

“碧荷姐姐这话说得轻巧!”

只见小翠端着一盆热水出来,将铜盆往地上一放,继续道:“你想嫁,你嫁给宁王去!何必在这里说这些戳人心窝子的话?”

她直视着碧荷,冷声道:“我们小姐在陈家吃了多少苦,你是不知道还是装糊涂?如今好容易回了京城,难道就是为了跳进另一个火坑,去给人家当个闭上眼,忍一忍的王妃?”

碧荷被呛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强辩道:“我、我这也是为小姐着想!宁王是何等人物,这婚事又是圣上亲赐,岂容……”

“圣上亲赐就能不顾人心愿了?”小翠叉着腰,声音又脆又亮,“我们家小姐是人,不是件物件!”

“小翠!”蓝婳君低声喝止,眼圈却更红了。

小翠咬了咬唇,转身握住蓝婳君冰凉的手,声音低了下来,却字字清晰:“小姐,奴婢不懂什么大道理。奴婢只知道,在陈家那些年,您再苦再难,夜里抱着夫人留下的旧衣裳哭,白天也从来没对人低过头。怎么如今回了自己家,反倒要学着‘忍一忍’了?”这话真假参半,故意说给碧荷听的。

她说完,随后转过身,狠狠瞪了碧荷一眼:“有些人自己骨头软,就以为天下人都该跟她一样!我们小姐的尊荣,不是谁施舍来的。”

碧荷道:“真是不识好歹,我苦口婆心,句句是为小姐着想,倒成了我的不是?”

她向前一步,竟不再掩饰那份来自宁王府的优越感:“小翠姑娘,你护主心切我懂,可也得看清形势。这是圣旨赐婚,宁王府的正妃之位!多少人求神拜佛都求不来的福分,到了你们这儿,倒成了委屈?”

她转向蓝婳君,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怜悯”:“小姐,您心里有人,觉得委屈,奴婢明白。可这世上的事儿,哪能桩桩件件都顺着自己的心意?您现在拧着,不过是仗着王爷眼下还愿意哄着您、让着您。等真进了王府的门,天长日久,您这点子‘不愿意’,又值当什么?”

她顿了顿,压低声音,却字字诛心:

“还是说……小姐指望着心里头那位顾公子,能为了您抗旨,能为了您,跟宁王殿下、跟这滔天的权势斗一斗?”

这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直直扎进蓝婳君最深的恐惧和痛处。她脸色倏地惨白,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碧荷见状,知道自己戳中了要害,脸上那点假意的恭敬彻底消失,只剩下冰冷的审视:

“奴婢言尽于此。这福分,小姐若是非要往外推,将来……可别后悔今日的‘硬气’。”

小翠闻言,猛地一步上前,几乎要撞到碧荷身上,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发颤:

“你放肆!”

她伸手指着门口,指尖都在抖:

“滚出去!立刻滚出去!这里轮不到你一个宁王府派来的下人指手画脚,更轮不到你来戳小姐的心窝子!”

碧荷被小翠这豁出去的架势逼得后退了半步,脸上掠过一丝错愕,随即又被恼羞成怒覆盖。

她到底不敢真的与这护主心切到眼红的丫鬟动手,只是狠狠剜了主仆二人一眼,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好,好……奴婢告退。但愿小姐今后不会后悔。”

随后他她转身退了出去,屋内又归于平静。

小翠对着门的方向“呸”了一声,犹自不解气:“什么玩意儿!”随后转身握住蓝婳君的手安慰道:小姐您别气,为这种人置气,不值得……”

蓝婳君只觉得浑身冰冷。

碧荷的话在她耳边反复回响——“多少女子想要的尊荣”、“眼睛一闭,忍一忍”、“哪个女人不是这么过来的”……

原来在世人眼中,她蓝婳君的痛苦、挣扎、乃至一生的幸福,都可以用“尊荣”二字来抵消,可以用一句轻飘飘的“习惯”来抹平。

她们不懂。

不懂她为何嫌弃萧御锦,更不懂她无法接受这种被强行安排、毫无尊严的归属。

不懂她心里装着另一个人的影子,那份年少时悄然滋生的情愫,虽渺茫,却是她灰暗生活中为数不多的甜。

“尊荣……”

这泼天的富贵,这令人艳羡的王妃之位,根本就不是她想要的。

萧御锦给了她所有女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却最终会剥夺她的尊严与顾晏秋的感情。

然后将她困在宁王府那暗无天日的地方,为他生儿育女。

这不是她想要的人生。

一旁的李嬷嬷见蓝婳君阴沉着脸,还想说些什么,却见蓝婳君忽然抬眸看向她,她的脸已经红至耳根,声音虽然很轻,语气却斩钉截铁:“李嬷嬷,您不必这般费心,我是不会学的,请您也出去。若是明日萧御锦问起来,我会给他个交代。”

李嬷嬷闻言愣了愣,随后躬身拾起散落的画册,转身告退。

蓝婳君缓缓抚摸着梳妆台的这个精致的木盒子,这里装着的,都是顾晏秋这些年所赠她的东西。每一份都是他对自己的心意。

她可以忍受命运的捉弄,却绝不能亲手玷污这份感情。

她不怕所谓的“苦头”,只怕在那个人身下被迫承欢时,自己会彻底崩溃,连最后一点尊严和对顾晏秋的念想都守不住。

与其那样,她宁可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