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龙章探幽 恩威相生(2/2)

“至于你那些被司卫监搜去的东西。”徐天顿了顿,感觉到怀里的人身子一僵,“朕暂时替你保管。等过了这阵风头,朕再让人原封不动给你送回来。”

花见羞猛地抬头,眼睛亮了起来:“真的?”

“君无戏言。”徐天看着她瞬间亮起来的眼睛,心里某处软了软。到底是从前宠过的人,这副模样,让他想起她刚进宫那会儿,也是这般,一点小事就能欢喜半天。

“陛下……”花见羞的眼泪又涌出来了,这次却是欢喜的泪。她紧紧抱住徐天,把脸埋在他颈间,“臣妾、臣妾还以为那些东西再也回不来了……那里头有陛下赏的玉佩,有臣妾母亲留给臣妾的簪子……臣妾这几日夜里总梦见它们被砸了、烧了……”

她哭得真情实感,身子抖得厉害。

徐天搂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好了,别哭了。东西都在朕那里,好好的,一件没少。”

花见羞哭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止住。她抬起头,眼睛肿得像桃子,却努力挤出一个笑来:“陛下……臣妾失态了……”

徐天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那点残存的怒气也散了。他拿过枕边的绢帕,替她擦了擦脸:“朕知道你这几日委屈。但见羞,你要记住,这次的事,虽说是苏芷柔下毒害你在先,可你若平日不是那般嚣张跋扈,又怎会结下这等仇怨?”

花见羞的笑容僵了僵。她心里其实不认同,苏芷柔那种毒妇,就算她再和善,该下手还是会下手。但她知道现在不能反驳。

“臣妾知道了。”她低下头,声音细细的,“臣妾会好好反思的……以后一定谨言慎行,不再给陛下添麻烦。”

徐天看着她低垂的眉眼,知道她未必真的想通了,但至少面上服了软。

这就够了。他要的也不是她真的变成另一个人,只是要她明白,在这后宫里,没有谁能永远肆无忌惮。

“你明白就好。”他起身,“好好养胎,朕会常来看你。”

花见羞慌忙拉住他的袖子:“陛下这就要走?”

“前朝还有事。”徐天说,“你好生歇着,朕晚些再来看你。”

花见羞松开手,眼里满是不舍,却还是懂事地点点头:“那陛下快去忙吧……臣妾等着陛下。”

徐天“嗯”了一声,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时,他回头看了一眼。花见羞还跪坐在床上,眼巴巴地望着他,那眼神像被遗弃的小兽,可怜兮兮的。

他心头一动,又折返回来,从袖中取出一个小锦囊,放在她枕边。

“这是……”花见羞疑惑地看着他。

“安神香。”徐天说,“朕让太医院新配的,比从前的温和些,对你身子好。”

花见羞的眼泪又下来了。她拿起那个锦囊,紧紧攥在手里,哽咽着说不出话。

徐天没再停留,转身出了寝殿。

殿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李肆还垂手站在廊下,见他出来,躬身跟上。

“陛下,回宣政殿么?”

“嗯。”徐天应了一声,迈步往外走。走了几步,又停下,“让司卫监那边,把凝香馆原先那几个近身伺候的宫女放回来。记着,只能做洒扫,不能近身。”

“是。”李肆应下。

“还有,花才人如今身子虚,让膳房每日多加两道补品,按昭仪的份例给。”

李肆顿了顿,小心翼翼地问:“陛下,花才人如今是才人位份,按昭仪份例……怕是会惹人非议。”

徐天瞥了他一眼:“那就说是朕特许的。怎么,朕连这点主都做不得了?”

“奴才不敢。”李肆连忙低头。

徐天不再说话,大步往外走。玄色朝服的下摆在晨风里翻卷,像一片沉沉的乌云。

他走出凝香馆的宫门时,回头看了一眼。匾额上的“凝香馆”三个鎏金大字在晨光里熠熠生辉,那是他亲笔题的字。如今住在这里的人,却已不是从前的昭仪了。

徐天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上了御辇。

辇车起驾,沿着宫道缓缓而行。李肆跟在辇侧,听见里头传来陛下低沉的声音:

“去查查,那日去坤宁宫告状的,都是哪些人指使的。”

李肆心头一凛,躬身应道:“是。”

辇车里再无声响。只有车轮碾过青石板的轱辘声,一声声,碾碎了晨光。

凝香馆寝殿内,花见羞还保持着徐天离开时的姿势,跪坐在床上,手里紧紧攥着那个锦囊。锦囊是明黄色的绸缎,绣着五爪金龙,这是天子专用的颜色和纹样。

她慢慢松开手,锦囊落在掌心,沉甸甸的。打开,里头是浅褐色的香丸,散发着清冽的草木香气,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龙涎香,那是陛下身上的味道。

花见羞把锦囊贴在心口,闭上眼睛。眼泪又流下来,这次却不是委屈,也不是欢喜,而是一种复杂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陛下还是念着她的。他罚她,是不得已;他来看她,给她香囊,允诺恢复位份,替她保管东西,这些都是恩宠。

可她心里清楚,有些东西,再也回不去了。

从今往后,她不能再像从前那样肆无忌惮。她得学会隐忍,学会示弱,学会在后宫这个泥潭里,小心翼翼地走每一步。

花见羞睁开眼睛,眼底最后一点脆弱褪去,换上一种冰冷的、坚硬的色泽。她掀开锦被下床,赤足踩在冰凉的地砖上,走到妆台前。

铜镜里映出一张苍白憔悴的脸,眼睛红肿,头发散乱。她盯着镜中的自己看了很久,然后慢慢拿起梳子,一下一下,把打结的头发梳顺。

动作很慢,却很稳。

梳好了头,她打开妆匣。里头空空如也,只剩下几根素银簪子。她挑了一根最简单的,绾了个松松的发髻。

然后,她唤道:“秋穗。”

门开了,圆脸宫女低着头进来:“娘娘有何吩咐?”

“备水,本宫要沐浴。”花见羞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情绪,“再让人去膳房说一声,今日的午膳,本宫想吃冰糖燕窝和清炖乳鸽。”

秋穗怔了怔。这几日花才人胃口一直不好,送来的膳食大多只动几口就撤了,今日怎么……

“没听见?”花见羞抬眼,目光扫过来。

那目光很淡,却让秋穗心头一紧。她连忙躬身:“是,奴婢这就去。”

花见羞看着秋穗退出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她要吃饭,要养好身子,要平平安安生下这个孩子。至于那些害她的人、踩她的人……来日方长。

她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晨风灌进来,带着初秋的凉意。院里的桂花开了,金黄的花朵簇簇拥拥,香气浓郁得化不开。

花见羞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

她还活着。孩子也还活着。这就够了。

至于别的她有的是时间,慢慢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