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3章 夜戏残音(2/2)

他走上前,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镜面。

镜面冰凉刺骨。在触碰的瞬间,张清玄眼前闪过几个破碎的画面——

昏暗的楼道,急促的脚步声。

女人的尖叫,被捂住嘴的呜咽。

重物落地的闷响。

还有……一张男人的脸,狰狞扭曲,眼里全是疯狂。

画面一闪即逝。

张清玄收回手,指尖已经冻得发白。

“她是在这儿被杀的。”他缓缓说,“就在这栋楼里。凶手……是她认识的人。”

林瑶脸色变了:“谋杀?可当年……”

“当年没查出来。”张清玄打断她,“尸体可能被处理了,或者……根本没离开这栋楼。”

胖子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看向周围黑漆漆的楼道。那些破碎的窗户像一张张嘴,随时可能吐出什么可怕的东西。

唱戏声忽然停了。

镜中的女子转过身,这次,她的脸上有表情了——是惊恐,极致的惊恐。她张着嘴,像是在尖叫,但没有声音。

然后,镜面开始波动。

像水面被投入石子,一圈圈涟漪荡开。女子的身影在涟漪中扭曲、变形,最后——

一只手,从镜子里伸了出来。

苍白,纤细,涂着鲜红的指甲油。

那只手扒着镜框,用力,再用力。接着是另一只手,然后是一头乌黑的长发,一张惨白如纸的脸。

苏婉秋的残念,正在从镜子里爬出来。

“老、老板……”胖子腿都软了。

张清玄却站在原地,没动。他看着那只爬出来的“东西”,眼神平静。

那不是鬼,也不是镜灵。

是残念吸收了太多阴气,加上今晚月圆,产生了某种“质变”。它有了简单的行动能力,但意识还是混乱的,只知道重复死前最深刻的记忆——恐惧,还有那段没唱完的戏。

苏婉秋的残念完全爬出了镜子。她站在天台上,身上还穿着那身戏服,但戏服已经破烂不堪,沾满了暗红色的污渍。她低着头,长发遮住了脸,只能看见鲜红的嘴唇,在一张一合:

“为什么要杀我……”

“为什么要杀我……”

“我还没唱完……还没唱完……”

她猛地抬头,脸上全是血,眼睛是两个黑洞。

然后她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不是唱戏,是真正的、充满怨恨的尖叫,刺得人耳膜生疼。

尖叫声中,整个天台的气温骤降。

月光似乎都暗淡了。

苏婉秋的残念朝他们扑了过来,速度快得惊人,戏服在风中猎猎作响,像一只索命的厉鬼。

林瑶下意识地去摸枪,但摸了个空——她今天没带。

胖子吓得闭了眼。

只有张清玄,往前踏了一步。

他抬起右手,食指中指并拢,在虚空中快速画了一个符。指尖划过的地方,留下淡金色的轨迹,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那是一个“安”字。

符成,金光大盛。

扑到半空的苏婉秋残念,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硬生生停住。她挣扎着,嘶吼着,但无法再前进半分。

“苏婉秋。”张清玄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杂音,“我知道你死得冤。”

残念顿了顿。

“告诉我,”张清玄看着她,“是谁杀了你?尸体在哪?”

残念的脸上露出挣扎的表情,那张惨白的脸在月光下扭曲变形。她张了张嘴,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

“赵……赵建国……我丈夫……他和……和王团长……一起……楼……楼下……”

话没说完,她突然抱住头,发出痛苦的哀嚎。残念的记忆是破碎的,强行回忆死前的真相,对她来说是种折磨。

张清玄皱了皱眉,手指一弹,那道金色符文化作点点光雨,洒在残念身上。

哀嚎声渐渐弱了。

苏婉秋的残念安静下来,站在那儿,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身上的血迹慢慢淡去,戏服也恢复了整洁,她又变回了那个清秀的京剧演员。

“戏唱完了。”张清玄说,“该走了。”

残念抬起头,看着他,眼神里有一丝清明,还有感激。她轻轻点了点头,身影开始变淡,像雾气一样,在月光下慢慢消散。

最后,她对着张清玄,行了一个标准的戏礼。

水袖轻甩,身姿婉转。

然后,彻底消失。

天台恢复了平静。铜镜还立在那儿,但镜面上的暗红色光泽已经褪去,变成普通的古铜色。镜子里也不再有任何异常,只是映着月光和他们三人的身影。

胖子长长地松了口气,腿一软,差点坐地上。

林瑶也抹了把额头的汗,看向张清玄:“她刚才说……赵建国和王团长?”

“她丈夫,还有京剧团的领导。”张清玄转身,“谋杀。尸体可能还在楼里。”

“我马上安排人搜查!”林瑶立刻掏手机。

“等等。”张清玄叫住她,“先别打草惊蛇。赵建国如果还活着,知道警察来查,可能会跑。”

“那……”

“明天。”张清玄说,“明天白天,你带人来,就说……调查旧案。我去会会那个王团长。”

他看了眼铜镜:“这镜子我带回去,里面的残念已经散了,但镜子本身还有用。”

林瑶点头,又想起什么:“报酬……”

“五万,明天打我账上。”张清玄毫不客气,“另外,搜查的时候注意点,这楼里……可能不止一具尸体。”

林瑶脸色一白。

三人下楼,走出家属院。回到车上时,已经快十一点了。

回去的路上,没人说话。胖子靠在座椅上,看着窗外飞逝的夜景,脑子里还是苏婉秋残念最后那个戏礼的样子。

那么优雅,那么美。

却死得那么惨。

“老板,”他忽然开口,“您说……人怎么就能这么坏呢?”

张清玄看着前方黑暗的街道,许久,才说:

“所以才有我们这种人存在。”

车驶回胡同,扎纸店的灯还亮着。

胖子一进门就闻到了红烧肉的香味——他出门前把火调小了,肉炖了两个多小时,现在应该酥烂入味了。

“我去热饭!”他打起精神,往厨房跑。

张清玄走到柜台后坐下,从怀里掏出那面铜镜,放在桌上。镜子很沉,镜框上的龙凤纹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这镜子……是个好东西。

苏婉秋的残念依附了它二十年,但它本身没有被污染,反而因为吸收了残念的精纯情绪,有了一丝“灵性”。

好好炼制一下,以后说不定能用上。

正想着,胖子端着热好的红烧肉出来了。肉炖得果然酥烂,用筷子一夹就断,肥而不腻,瘦而不柴,浓稠的酱汁裹着每一块肉,油亮诱人。

他还炒了个青菜,蒸了米饭。

两人对坐吃饭,谁也没提红旗厂的事。但胖子吃得很慢,时不时走神。

“怕了?”张清玄问。

“不是怕……”胖子扒了口饭,“就是……心里堵得慌。苏婉秋……多好一个人啊,唱戏的,应该很喜欢自己的职业吧?怎么就……”

他没说下去。

张清玄夹了块红烧肉,放进嘴里。肉炖得确实好,入口即化,满嘴留香。

“这世上的悲剧太多了。”他淡淡说,“我们管不过来。能做的,就是让该偿命的偿命,该超度的超度。”

胖子点点头,闷头吃饭。

吃完饭,胖子收拾碗筷,张清玄起身准备回屋。走到门口时,他忽然停下,从兜里掏出几张百元钞票,放在桌上。

“明天去买点好菜。”他说,“最近事多,吃好点。”

胖子愣了愣,看着那几张红票子,又看看张清玄已经关上的房门,忽然笑了。

他拿起钱,小心地揣进兜里,然后哼着不成调的歌,继续洗碗。

水声哗哗,混着窗外的虫鸣。

扎纸店的夜晚,一如既往地平静。

但胖子知道,有些事,已经不一样了。

镜子里的残念,盐罐的秘密,还有明天要面对的真相……所有这些,都像一张网,正在慢慢收紧。

而他,已经在这张网里了。

洗好碗,胖子走到前厅,对着柜台上的铜镜拜了拜。

“苏姑娘,”他小声说,“你放心。老板说了让偿命的偿命,那就一定会的。”

镜子静静地立在那儿,映着他圆圆的脸。

窗外,月亮已经升到中天。

清冷的月光洒进店里,照在那些纸扎品上,金银元宝泛着幽幽的光,童男童女的脸在阴影里似笑非笑。

夜还长。

而明天,又是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