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断鸿声里,心垄决堤(1/2)

每当夜幕降临,坐在灯光明亮、四壁书香的安静书房里,品着清香袅袅的龙井新茶,看着窗外北京城璀璨的、象征着文明与进步的灯火,丁父丁母越发觉得,那个需要钻原始老林子、能与熊瞎子搏命、身上总带着汗味和土腥气的知青——和自己那位从小在书香门第长大、漂亮温婉、知书达理、拉得一手好小提琴的女儿,是何等的“不搭”,何等的“不般配”。

一种基于现有生活圈子和价值观念的、巨大的落差感与不适感,强烈地冲击着他们的认知。

他们再次选择性遗忘了,正是这个“钻老林子”的青年,钻通了他们身处绝境的道路;正是这份他们如今鄙夷的“汗土气”,在那个风雨如晦的时节,曾是他们全家唯一能抓住的、温暖的救命稻草;正是他们眼中“不入流”的粗野狩猎本事,在那个寒冷的冬天,为他们提供了活下去的额外食物,更在关键时刻,逆转了看似不可更改的命运判决。

“秋红,不能再待在那个地方了。”丁母放下茶杯,眉头微蹙,语气里充满了真切的忧虑,这忧虑并非完全虚假,却掺杂了太多基于自身处境变化的衡量,“她正是一生中最好的年华,难道就这样,跟一个……一个钻老林子的,在那种穷乡僻壤埋没了?我们得为她做长远打算,为她负责啊!”

“没错,”丁父摘下眼镜,用绒布仔细擦拭着,语气恢复了他在科研讨论时常有的、不容置疑的权威感,“林墨同志,对我们丁家,确实有恩,这一点,我们永远记得,也会找机会报答。但是,感恩是感恩,女儿的终身幸福是终身幸福,这是两码事,绝不能混为一谈,更不能因为一时感动而糊涂!我们必须让秋红回来。北京,才是她应该待的地方,这里才有她施展才华的舞台,才有与她相匹配的社会关系和未来。”

决心一旦下定,行动便紧随其后。他们开始动用一切可用的资源和心思,为了将女儿“拉回正轨”。一封封家书,如同候鸟般,带着父母的焦灼与“智慧”,跨越千山万水,飞往那个他们已不愿再回忆的靠山屯。

信中的内容,悄然发生了质的改变。字里行间,不再有劫后余生的唏嘘与对黑土地质朴人情味的描述,不再有对林墨真诚的感激与嘱托女儿的殷切。

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频繁地对北京复苏的繁华、文化活动的丰富多彩、家里社会关系网络重新织就的描绘;是越来越隐晦,却越来越尖锐地对林墨的贬低——不再直斥其非,而是用“虽勇敢正直,但终究野性难驯”、“与我们家风学识差距甚大”、“非我辈中人,难以长久共鸣”之类的文雅辞藻来包装那份轻视;是反复强调“婚姻自古讲究门当户对,精神层面契合更为重要”;是不断地暗示甚至明示“父母在京已为你多方筹谋,颇有进展”、“某某世伯家公子如何儒雅,青年才俊,与你甚是相配”……

他们用精心编织的语言,苦口婆心,时而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描绘着回到北京后的光明前景;时而则软硬兼施,流露出若不听劝告,恐令父母伤心失望、甚至影响家庭关系的意味。

核心要求始终明确而坚定:与林墨“保持应有的距离”,“淡化关系”,“做好万全准备,等待时机,尽快办理回城手续”。他们将自身的势利与凉薄,包裹在“为女儿幸福着想”的华丽外衣之下,试图用亲情和“理性”的丝线,一步步地将女儿从那片他们已然抛弃的黑土地,拉回这个他们重新拥有的、漂浮在空中的京华迷梦里。

残阳如血,洒在靠山屯小学那间简陋的教室窗棂上。丁秋红握着粉笔的手指微微颤抖,黑板上“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的诗句才写到一半,窗外邮递员老赵熟悉的自行车铃声便让她心头一紧。

该来的,总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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