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梦中那片海-贺红玲14(1/2)
而千里之外的文工团,贺红玲收到信时,正坐在琴房里练琴。看到“全身而退”“立了功”那几句,她握着琴弓的手突然松了,眼泪毫无预兆地掉在琴谱上,晕开了“我等你”三个字的墨迹。
她知道,他听进去了。也做到了。
琴声再次响起时,《流浪者之歌》的忧伤里,多了层化不开的暖意。像南方山里的映山红,在风雨里开得热烈,也在牵挂里,结出了最踏实的果。
文工团的琴房总带着股松香味,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琴谱上跳跃的音符。贺红玲正弓着背调弦,指尖在 e 弦上轻轻拧动,松香末簌簌落在深色的琴身,积成一小撮白。《红色娘子军》的选段刚练到高潮,弓子在弦上急促跳跃,琴声里裹着股一往无前的劲,却在听到传达室大爷喊“贺红玲,信”时,猛地顿了一下。
弓毛悬在半空,她直起身,后背的衬衫已被汗浸出浅痕。快步跑到门口时,帆布鞋在水磨石地上蹭出轻响,接过信封的瞬间,指尖触到那熟悉的牛皮纸质感,还有边角处微微的潮湿 ——南方的雨气,竟透过信封渗了过来。
回琴房的路上,她捏着信封的手指微微发颤。这些日子,文工团也传着前线的消息,有时是“某部打了胜仗”,有时是“某连伤亡惨重”,每一次听到,她的心都像被琴弓勒紧的弦,绷得快要断了。肖春生的信总是来得准时,可这次,比往常晚了三天。
坐在琴凳上,她没急着拆,先把信封贴在脸颊。纸页带着点凉意,混着淡淡的油墨香,还有……
一丝若有若无的泥土气,像他信里写过的南方山地的味道。她深吸一口气,指甲轻轻抠开封口,抽出信纸。
字迹依旧是她熟悉的样子,笔锋带着股冲劲,却在提到“孟金柱那家伙还在跟我比俯卧撑”“钱阿毛采的草药治好了段磊的脚气”时,透着掩不住的轻快。她的目光一行行扫过去,看到“大家都好,就是金柱的军靴磨破了底,正缠着后勤要新的”,喉间忽然一紧,眼眶猛地热了。
原主上辈子的记忆像潮水般涌来。她记得肖春生从战场回来时,眼神里的空洞——孟金柱为了掩护他,永远留在了那片山坡;钱阿毛在搜索时踩中地雷,牺牲了;段磊因为腿伤,不得不离开部队,后来也是因为这伤早早离世。肖春生抱着她哭,说“我对不起他们”,那声音里的绝望。
可现在,信里的他们都好好的。会拌嘴,会抢吃的,会因为磨破军靴耍赖,鲜活得像就站在她面前。
她把信纸按在琴谱上,指腹一遍遍摩挲“都好”那两个字,纸页被泪水洇出浅灰的印子。不是伤心,是松了口气,是积攒了太久的紧张突然泄了闸,连带着鼻尖都泛酸。她想起自己在信里拐弯抹角的提醒,说“山里的藤蔓会缠人,走的时候多看看脚下”,说“战友的后背要护着,但也得顾着自己的前心”,说“平安回来,比什么功劳都强”。
那时她怕说得太明,惊了他,也怕他觉得她多虑。可现在看来,他都听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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