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焉耆保卫战(1/2)
焉耆城头的血腥味已浓得化不开,黏在甲叶上结成黑痂,又被汗水泡软,蹭在雉堞上留下一道道暗红痕迹。吐蕃的第八次冲锋刚被打退,城墙的震颤就未停歇——不是冲车撞击的闷响,而是三阵震耳欲聋的轰鸣接连炸响,从城南吐蕃大营方向滚来,像惊雷劈开了晨雾。李倓扶着雉堞喘息,腰间横刀的刀鞘被震得发烫,虎口因紧握刀柄早已裂开,血珠顺着刀鞘滴在城砖上。他刚抹去眼睫上的血污,就见九架巨大的投石机同时扬起臂杆,吊篮里的火球被奋力掷向空中,拖着黑烟分三路砸向城墙:西侧主城墙、西南角楼、以及西门瓮城。“轰隆!轰隆!轰隆!”连续三声巨响,西侧夯土城墙被炸开丈宽缺口,碎石裹挟着断裂的箭杆与士兵残肢飞溅,三名来不及躲闪的唐军被埋在瓦砾下,只余下半截染血的手臂露在外面。“是吐蕃的霹雳炮!”守将魏哲嘶吼着扑过来,用盾牌死死顶住坠落的城砖,甲胄上的裂缝渗出血来,“是大食人改的投石机,掷的火球里裹着硫磺,比寻常火投石烈十倍!”话音未落,缺口下方已响起吐蕃人的呼哨,上百架云梯借着烟尘掩护往城墙上搭,云梯顶端绑着的吐蕃士兵嘴里咬着弯刀,像饿狼般盯着城头。
李倓踉跄着站稳,反手抽出腰间横刀,冷冽的刀锋映出他染血的脸,刀刃上已崩出三个小缺口——那是昨夜格杀吐蕃百夫长时留下的。他眯眼望向吐蕃军阵,九架裹着铁皮的巨型投石机分三列排开,木架高逾五丈,臂杆末端的吊篮正被士兵们装填火球:陶罐缠满浸油麻线,内填硫磺硝石,罐身“大食造”的刻痕在火光下清晰可见。“四万大军压境,论莽热是要踏平焉耆!”李倓心头一沉,前些日子俘虏的吐蕃兵供称,论莽热亲率四万主力而来,半数士兵是常年驻守西域的精锐“悉补野”,连随军驮运粮草的牦牛都有三千头。此时吐蕃军阵忽然鼓号齐鸣,第一波冲锋的竟是裹着牛皮的奴隶兵,足有五千人,他们举着简陋的木盾往缺口冲,根本不顾死活——显然是要消耗唐军的箭石。紧随其后的是举着牦牛皮盾的吐蕃锐卒,结成楔形阵往缺口突进,云梯顶端的士兵已开始与城墙上的唐军肉搏,长槊刺穿身体的闷响与惨叫声此起彼伏。“传我将令!陌刀队列盾墙堵缺口,用长槊攒刺!床弩手瞄准吐蕃投石机的臂杆,专射连接处!”李倓横刀斜劈,将一名翻上城头的吐蕃兵斩成两段,血溅在他的护心镜上,“骑兵队去西门,吐蕃冲车快撞开城门了,用火油烧车轮!”
“殿下!西门告急!”一名斥候连滚带爬地冲上城楼,甲胄被吐蕃弯刀劈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插着半支羽箭的肩膀摇摇欲坠,“吐蕃五千轻骑袭扰西门,冲车已撞门二十七次,城门木裂了五道缝,再撞两次就要碎了!”他从怀中掏出染血的草图,那是随军文书根据俘虏供词画的投石机结构图,“俘虏招了——霹雳投石机装填一次要两刻钟,底座得埋铁桩固定,没法挪动,臂杆和支架的连接处是弱点,床弩箭能射断!还有,吐蕃粮草只够支撑一日,四万大军的消耗太惊人,昨夜他们的运粮队被咱们的游骑袭扰,现在是孤注一掷!”李倓接过草图,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城墙上的喊杀声越来越近,陌刀队组成的盾墙已被吐蕃兵撕开一道小口子,两名唐军士兵用身体堵住缺口,瞬间被乱刀砍成肉泥。“魏哲!带三千陌刀手去支援西门,用糯米浆混沙袋堵死城门,就算用尸体填也要守住!”李倓嘶吼着下令,横刀出鞘又斩落一名攀上城头的敌人,“剩下的人,弓箭自由射击,滚油、擂石交替往下砸,没我的命令,谁也不准退!”
正午的日头毒辣起来,城墙上的唐军士兵已连续厮杀六个时辰,嘴唇干裂得渗血,不少人握着兵器的手都在颤抖,有的甚至靠在雉堞上就睡着了,被战友的惨叫惊醒后又立刻举刀迎敌。李倓的甲胄崩裂开来,露出的手臂上布满划伤,横刀的刀刃也卷了边。就在这时,吐蕃军阵的鼓号突然变了调——不是进攻的激昂节奏,而是收兵的长鸣。前锋斥候片刻后回报,吐蕃大军开始有组织地后撤,五千奴隶兵举着盾牌殿后,精锐部队护着九架霹雳投石机往西北集结,论莽热的鎏金狼头旗在中军位置指挥,四万大军如黑色潮水般退去,虽显狼狈却建制未散。“不是溃败,是主动撤军!”李倓登上城楼最高处眺望,只见吐蕃大军像一条绵延数里的长蛇,正沿着开都河往西北移动,沿途丢弃了大量伤兵和破损的云梯、盾牌。他忽然想起随军郎中提过的——硫磺遇水易燃性大减,投石机掷出的火球沾了水就炸不响。“魏哲,你带五千步兵守城池,清点伤亡、修补城防,把重伤员抬下城楼救治!”他将卷刃的横刀入鞘,翻身上马,“我带三千轻骑沿开都河追击,不追主力,只毁他的霹雳投石机,沿途把水源都做上标记,别让他们取到干净水!”刚说完,床弩手就传来捷报,三箭齐发射断了最东侧投石机的臂杆连接处,吐蕃士兵慌得用绳索捆绑,拖着受损的投石机逃窜,速度慢了大半。
唐军骑兵的马蹄踏碎了开都河的水面,铁蹄溅起的水花打湿了马腹,也浇凉了士兵们滚烫的甲胄。论莽热的后卫部队正赶着投石机在河边休整,九架霹雳投石机被分成三列停在浅滩上,装火球的陶罐堆在一旁,数十名吐蕃士兵正更换磨损的投石机绳索。“就是现在!”李倓一扬手,骑兵立刻分成两队:左队举着皮囊往陶罐和投石机臂杆上泼河水,右队握着横刀直冲护卫投石机的吐蕃锐卒。“快护着投石机!”吐蕃百夫长嘶吼着挥刀阻拦,李倓策马迎上,横刀精准地劈在对方弯刀的破绽处,将其兵器打飞,顺势一刀刺入对方咽喉。一名吐蕃士兵急红了眼,点燃一枚火球就往唐军阵中扔,结果火球沾了水,落地只冒黑烟,“滋啦”一声就灭了。混乱中,唐军骑兵趁机砍断了四架投石机的臂杆,又用绳索套住底座铁桩,将笨重的投石机拽翻在河水里。论莽热的中军听到厮杀声,加快了撤退速度,后卫部队见阻拦不住,也弃了剩下的五架投石机,往主力部队追去。李倓看着吐蕃大军的背影,没有下令继续追击——唐军骑兵只有三千人,若追进开阔地,必然会被吐蕃的骑兵反包抄。
“殿下,追吗?”副将指着吐蕃大军远去的方向,那里的黑色队列正逐渐靠近天山隘口,绵延数里不见尽头。李倓勒住马缰,望着隘口方向摇了摇头:“不追。”他抬手指向东方,一队身着皮甲的轻骑兵正从戈壁上疾驰而来,旗帜上绣着吐谷浑的太阳图腾,人数足有八千。“吐谷浑首领诺曷钵已率军来援,他们与吐蕃有世仇,定会袭扰论莽热的后路。”他翻身下马,走到河边查看被毁坏的投石机,“论莽热带着四万大军,粮草只够支撑到大勃律,且大勃律山高谷深,根本容不下这么多兵马补给,只要他的霹雳投石机没了,就算到了大勃律也翻不起大浪。”
吐谷浑的骑兵如旋风般掠过,诺曷钵在马上向李倓拱手:“殿下放心,论莽热带着四万大军,每日消耗的粮草就得数千石,我已派人烧了他在天山隘口的补给点,还在沿途水源投了缓性毒草,定让他在大勃律坐吃山空!”这些世代生活在青海湖畔的牧民,骑术精湛且熟悉西域地形,他们的马蹄声很快追着吐蕃大军的方向而去。李倓知道,大勃律地处喀喇昆仑山脉与喜马拉雅山脉之间,山道最窄处仅容一人一马通过,论莽热的四万大军挤在狭窄的山道里,连展开阵型都难,只要吐谷浑不断袭扰,用不了多久就会军心涣散。
返回焉耆城时,夕阳正沉到开都河对岸。李倓刚踏入帅帐,就见郎中正在为阿依慕换药,她半靠在软榻上,肩胛的绷带缠得厚实,脸色苍白得像帐外的盐碱地,听到动静也只是轻轻抬眼,连说话的力气都欠奉。“别起身。”李倓快步上前,将从吐蕃百夫长身上取下的金饰放在她枕边,“仗打赢了,霹雳炮都毁了,你安心养伤。”阿依慕眨了眨眼,指尖轻轻碰了碰金饰,又无力地垂下,郎中在一旁低声道:“殿下,夫人失血过多,还需静养,不宜多说话。”李倓点头,示意亲兵将熬好的汤药端来,亲自用勺子喂她喝了两口,见她蹙眉,便吩咐人往药里加些蜜饯。
李倓刚走到外帐,魏哲已捧着伤亡名册等候,脸色沉重得像块铁:“殿下,此战咱们折损三千余人,重伤一千八百人。”他将一张草图递上,“从吐蕃俘虏口中审出,论莽热在大勃律的札萨城有座粮仓,但存粮最多只够一万兵马支撑一月,他带着大军去大勃律,就是想抢占大勃律的资源补充物资后卷土重来。”李倓看着草图,指尖划过大勃律的位置——那里是吐蕃西部门户,若让论莽热站稳脚跟,后果不堪设想。“派使者去大勃律,”他沉吟道,“就说大唐愿恢复丝路互市,免除大勃律三年赋税,只要他们拒纳论莽热,交出投石机图纸,过往商队的关税全归大勃律王。”大勃律曾是唐朝属国,近年被吐蕃胁迫,利益诱惑远比武力威胁更有效。
就在西域战事尘埃落定的同时,河北魏州的夜色中,一支唐军轻骑正悄无声息地穿过芦苇荡。李光弼亲自率领三千朔方军,每个人都口衔枚、马摘铃,手中的陌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三天前,他收到了许叔冀的密报——这位史思明麾下的魏州守将,因不满史思明偏心少子史朝清,偷偷将叛军的粮道位置送了过来。
“将军,前面就是马颊河渡口,史思明的运粮队就在那里扎营。”斥候低声禀报。李光弼趴在沙丘上望去,渡口的营地里灯火通明,数百辆粮车围成圆圈,外围有两百名叛军守卫,营中央还插着大燕的旗帜。
李光弼抬手示意,唐军士兵立刻分成两队,一队绕到营后埋伏,另一队手持火把和火油,悄悄靠近粮车。他深谙“审机破敌”的道理,知道叛军守粮士兵多是临时征召的民夫,战斗力薄弱,只要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必能得手。随着他一声令下,火油瓶被扔进粮车,火光瞬间冲天而起。
叛军守卫惊呼着四散奔逃,唐军陌刀队趁机砍杀,营地里一片混乱。李光弼冲进营中央的大帐,却见一名吐蕃使者正抱着一卷丝帛想要烧毁,被他一箭射穿手腕。丝帛掉在地上,上面用藏文和汉文写着盟约——史思明承诺若攻克长安,将安西四镇割让给吐蕃,吐蕃则在西域牵制大唐的军队。
“这就是铁证!”李光弼将丝帛收好,眼中闪过精光。他下令将所有粮车点燃,火光映红了马颊河的水面,三十里内都能看到。等史思明的援军赶到时,只看到一片灰烬和满地尸体,李光弼早已带着部众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几具吐蕃士兵的尸体,作为“礼物”送给史思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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