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博崇反击战其三:欺骗“(2/2)

喧闹的声浪里,只有苏诚、艾莫和郑介椿还保持着沉默,像被遗忘在热闹之外、浮在水面的孤岛。塔利芙的目光在攒动得像一窝蜂的人头里转了一圈,最终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带着沉甸甸情绪的引力牵引,落在了离自己最近的苏诚身上。她微微弯下腰,军靴跟在地上轻轻磕了一下,语调里带着长辈特有的、仿佛能包容所有迷茫与痛苦的关切:“hello!孩子,你有什么烦恼吗?在你这个年纪,我可是抱着枪在枪林弹雨里摸爬滚打,炸弹在耳边炸开的火光是我见过最多的‘路灯’!如今不也成长为了一名能独当一面、敢跟外星人硬碰硬的优秀战士!遇到什么困难都不用太过于着急,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只要沉住气、沉稳应对,就算是外星人的母舰,咱们也能给他凿出个窟窿来,什么事最终都能过去。”

苏诚原本一直垂着、像要把所有情绪都藏进阴影里的眼睑,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拽了一下,骤然抬起。阳光透过车门缝隙,在他眼底投下明明暗暗、如同碎玻璃般的光斑,那里头翻涌着极其复杂到几乎要溢出来的情绪——有浓得化不开的困惑,有像迷雾般笼罩的迷茫,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却又实实在在存在的、近乎偏执的执拗。他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被新班长的活力点燃,反而紧紧抿着唇,嘴唇都快被牙齿咬得失去血色,脸色沉着得像块浸了冰水的黑铁,连下颌线都绷得像拉满的弓弦,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却又像蛛丝般实实在在缠绕着的紧绷:“班长,如果父母从你记事以来就一直用假的、不成实的话来骗你,你一直以为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他们、能摸到他们心跳的人,但其实他们的嘴比浇筑的铁水还严实,连一丝能透进光的缝隙都不肯露……那么,当你像被雷劈中一样,突然知道了一些你的父母从生到死、把秘密带进坟墓都从未告诉过你的事情,比如一个你闻所未闻、连名字都没听过、未曾见面的兄弟姐妹,或者一笔来路不明、数额大到能买下半艘运兵车的金钱……你会怎么想?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住,连呼吸都带着铁锈味,心里会是什么滋味?”

他的问题像一块被骤然投入平静湖面、带着千钧重量的巨石,瞬间就让车厢里的喧闹戛然而止,连空气都像被冻住了。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聚光灯一样聚焦在苏诚身上,带着惊讶、好奇,还有一丝小心翼翼的探究,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只剩下运兵车引擎低沉得像闷雷的嗡鸣还在固执地响着。

塔利芙显然没料到会被抛来这样尖锐又沉重、像带着倒刺的钢丝的问题,她漂亮的眉毛瞬间微微蹙起,形成一道好看却又透着困惑的弧影。眼珠在眼眶里快速地、几乎是慌乱地转动着,长长的睫毛像受惊的蝶翼般不住扑闪,似乎在拼尽全力、像啃硬骨头一样消化这成堆的、带着棱角的信息碎片。好半天,她才有些茫然地、带着一丝无措地轻轻摇了摇头,回答道:“不,孩子。实话说,我真的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也并不能真切地、像身临其境般想象出,这样的生活该如何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谎言织成的网里挣扎着进行下去。你要知道,对于一个充满了欺骗与隐瞒、连亲情都像蒙着层黑布的家庭,甚至是一整个被谎言包裹、连阳光都渗不进来的环境来说,那种从根子里透出来的、能把人骨头都冻住的寒冷和荒芜,可比满天炸响、至少能看见敌人在哪里的战火还要可怕得多……战火是明枪,骗是暗箭,暗箭难防,连对手是谁、刀从哪个方向捅过来都不知道。”

“不不不!塔利芙班长,您别往深处想了!”艾莫见状,心脏猛地一揪,像被手攥住般疼,急忙伸手去拉苏诚的胳膊,指腹触到他手臂时,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肌肉硬得像块铁,连血管都在突突地跳。她用力想把话题岔开,语气都带上了点着急的、几乎要破音的慌乱:“这个话题只是…只是一位最近沉迷于犯罪小说、脑子被剧情搅得晕乎乎的少年,脑子一热、随口胡诌的话罢了!我们根本没有这样的经历,也完全不需要让您因为这个,弄坏了原本挺好、像刚出炉面包般温暖的心情!”

塔利芙听完艾莫的话,先是愣了一下,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飞快的疑惑,但很快,她便像是恍然大悟般,露出一个宽容又带着点无奈的会心微笑,眼角的细纹都透着温和:“哈哈,没关系的,小姑娘。年轻人嘛,脑子里装着奇奇怪怪的想法,就跟飞船里装着武器一样正常。”她挥了挥手,手腕上的军牌随着动作叮当作响,姿态轻松得像在拍掉灰尘,显然是只当这是个无伤大雅、年轻人一时兴起的脑洞闹剧。

可苏诚却一点也不觉得轻松,甚至可以说,他此刻满心都是被误解的不乐意,像被堵在了胸口的火。他依旧紧紧抿着唇,下颌线绷得像拉满的弓弦,连脖子上的青筋都在隐隐跳动,心里像烧着一团抓不住、灭不掉的无明火,灼得他坐立难安,手指都不自觉地蜷缩起来,指甲深深嵌进掌心。他迫切地想再次和他那个身为上士、总是把家里事裹在军装里,像藏着秘密任务般讳莫如深的父亲好好谈一次,想让父亲把那些被岁月和沉默层层包裹、像埋在冻土下的种子般背后隐埋的故事,一字一句、毫无保留,哪怕带着血和泪地讲给自己听,哪怕答案是他此刻最不敢想、却又忍不住去猜测的模样。

“好了,都别愣着了!”塔利芙拍了拍手,手掌相击发出清脆得像敲钢板的响声,将众人游移的、还停留在苏诚问题上的注意力重新拉回,“都下车列队吧!让我看看我的兵,精神头能不能顶得住外星人的炮轰!”

大家便陆陆续续地起身,动作里带着几分刚从密闭空间里挣脱的滞涩,像被解开了锁链的士兵,脊梁骨一点点挺直。有人手忙脚乱地扶了扶歪掉的帽檐,有人下意识拍了拍作战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顺着车门那道带着防滑纹路的斜坡往下走。金属斜坡被无数双脚踩得发亮,每一步都发出“噔噔”的轻响,在清晨的寂静里格外清晰。

脚刚一落地,公园边沿那片开阔的大空地便用最直接的触感迎接了他们——混杂着冰冷石砾的地面硌得靴底发麻,石砾间还嵌着几株刚冒头的青草,带着雨后特有的湿润气息,顺着靴底的缝隙一股脑钻进脚底。那股又粗糙又鲜活的触感,像有无数细小的触角在轻轻挠着神经,带来一阵清晰得近乎刺痛的、属于“真实地面”的踏实感。这感觉沉甸甸地压在脚底板,仿佛在无声地提醒他们:战争从不是模拟舱里可以重置的游戏,这里的每一寸土地、每一缕风,都带着不容置疑的真实,连空气里都飘着淡淡的硝烟味,混着青草的腥甜,格外刺鼻。

而几乎是同时,运兵车另一侧的车门也“哐当”一声弹开,两班穿着不同标识作训服的人相继走了下来。他们的队列站得像用标尺量过般笔直,肩并肩的距离都分毫不差,深蓝色作训服上的臂章图案格外醒目——左边一队的臂章绣着展翅的雄鹰,是亨利班;右边一队的臂章则是交错的步枪与星芒,正是尼克班。走在最前面的班长身姿挺拔,脚步声整齐划一,踏在地面上像敲起了鼓点,与这边略显松散的队伍形成了鲜明对比。阳光斜斜地照在他们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像两列沉默的墙,透着一股久经训练的肃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