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矛盾屏障”(2/2)

他顿了顿,指尖终于重重落在划痕中央,指节泛白,像是要把那道疤硬生生按进木头的肌理里。“他们会打从心底里信那些外星人的鬼话,然后转过身,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和外星人站到一块儿,朝着自己的同类挥刀——刀刀往要害里扎。”每个字都像从冰窖里捞出来的,砸在空气里能听出细碎的裂响,“据我所知,周任锡就是这样的人。”

最后那个名字被他说得极轻,轻得像初春枝头刚融的雪粒,落在空气里几乎听不见声响,却偏带着块烧红的烙铁似的重量——不是那种灼人的烫,而是沉得能压垮人心的钝重。话音落时,仿佛真有什么重物砸在桌面上,震得那道旧划痕都像是疼得蜷了蜷边,边缘翘起的木刺簌簌往下掉着细屑,落在地面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在这死寂的审问室里,反倒显得格外清晰。

审问室里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走了大半,冷得人指尖发麻,连呼吸都带着冰碴儿。窗外透进来的阳光明明还是暖金色,斜斜地淌过桌面,却像是被冻住了似的,泛着层薄薄的白霜似的光,把木纹里的阴影都染得发白。他按在划痕上的指尖影子,被这光拉得又细又长,贴在桌面上,像道刚结痂又被硬生生撕开的伤口,边缘翻卷着,还带着点暗红的血色,就那么歪歪扭扭地爬着,看得人心里发紧。

他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划痕边缘,粗糙的木刺勾住了指腹的皮肤,先是一阵尖锐的疼,接着便有细小的血珠渗出来,殷红一点,在苍白的指尖格外扎眼。可他像是毫无察觉,指尖依旧慢悠悠地蹭着,那道影子便随着指尖的动作微微抽搐,时断时续,活像条被踩断了脊椎、在地上徒劳挣扎的濒死小蛇。

墙角的老式挂钟“滴答”响了一声,黄铜钟摆晃出半道弧光,那声响撞在斑驳的石灰墙上,弹回来时已经变得闷闷的,倒比他刚才那句轻飘飘的话更像声叹息,缠在人的心尖上,沉甸甸的,落不下去。

听到“周任锡”这三个字时,艾适的后背猛地绷紧了,他几乎是瞬间就坐不住了,身体下意识地往前倾了半寸。因为这三个字像一把钥匙,猛地打开了他记忆的闸门——他想起了曾经的搭档朱细堂,就是因为周任锡和朴良束那一系列阴狠的操作,才导致了朱细堂的惨死。如今朴良束早已化为一抔黄土,可周任锡却还在海外逍遥自在。想到这里,艾适的后牙槽都快要咬碎了,一股汹涌的仇恨瞬间冲破了理智的堤坝,他几乎是低吼着喊了出来:“周任锡这个畜生!既然已经坐实了‘非理者’的身份,那还等什么?赶快派士兵去把他抓回来啊!”

所长闻言,嘴角几不可察地扯了一下,像是极淡的笑,又像是一声无奈的叹息:“虽然他和外星人联合起来攻打人类的事情已经被证实了,但你仔细想想,终究是因为他对人类彻底失望了,不然怎么会对自己的同类抱有这么大的敌意?说到底,不还是人类自己作出来的吗?说不准啊,我们身边现在就藏着许多这样的人呢。”他若有所思地抬了抬头,视线透过窗户,落在远处灰蒙蒙的天空上,“借着外星的力量来教训人类?你看,这世界从根儿上就是个彻底的悲剧!说不准,你自己都是半个‘非理者’呢?”

艾适被这话刺得愣了一下,胸腔里翻腾的怒火倒是平复了不少,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沉稳些:“我不是什么‘非理者’,我只是在把那些背叛人类的叛徒集中归案而已!先把眼下能做的事情做完!人类只有联合起来,才是这个世界的终极出路!正义肯定会胜利的!”

岸本所长靠回椅背,指尖慢悠悠地摩挲着桌面,语气带着几分了然:“果然是被地方联合‘洗牌’过的家伙,想法就是直接。其实啊,我以前也当过律师,还是个风光无限的好律师,那时候我立志要把‘正义’明明白白地摆到桌面上来。可你也知道,理想是美好的,现实却往往是骨感的,甚至是……错误的。我一开始是帮弱小家庭打官司的‘民众好律师’,到最后却变成了只为有钱的坏蛋辩护的‘地狱判官’。你问我为什么会这样?”

他顿了顿,眼神里掠过一丝痛苦的阴霾:“一开始确实是为了理想,可高强度的工作加上微薄的收入,直接把我的家庭逼到了崩溃的边缘。就是因为我太‘善良’了,效率高、收费还低,结果反倒成了某些装可怜的逃犯最可靠的‘绿色通道’。直到最后,一场深夜的车祸彻底摧毁了我的家庭——曾经幸福的一家三口,就只剩下我这么一个‘无能’的男人了。更讽刺的是,身为律师的我,在法庭上竟然被对面酒驾者请的律师彻底击败了,那个肇事者最后只被判了三年有期徒刑,可我妻子和孩子的两条命,就被那个收了贿赂的法官,用一锤轻飘飘的判决给彻底抹杀了!”

说到这里,他的呼吸明显变得急促了些,手指也攥紧了:“那是我人生最昏暗的时候,从那以后,我就患上了一种‘狂妄症’。按现在的说法,这其实是人类心底都藏着的一种心理障碍,叫‘矛盾屏障’。意思就是,人类之间会因为交往的距离、因为各种利益纠葛产生屏障,等这屏障厚到一定程度,就会转化成不信任,再发酵成仇恨,人也就变成了‘非理者’。但你看,当一群人类遇到同一个外部敌人时,这种屏障会慢慢淡化、消失,大家就会联合起来;可要是没有共同的敌人,那屏障只会越来越厚,最后人类就只能互相残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