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摸索”(1/2)
运兵车的轮胎碾过坑洼的土路,发出“哐当哐当”的闷响,震得车厢顶的铁皮簌簌掉灰,细小的铁锈颗粒像碎金般簌簌落在王星远攥着照片的手背上,在他深海颜色的袖口积起薄薄一层,随着车身颠簸轻轻晃动。他指尖夹着那张边缘卷起的照片,指腹反复摩挲着相纸上苏浒的眉眼——照片里的男人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工装,领口松垮得能看见里面汗衫磨出的毛边,却把深海颜色的地防军名牌别得端端正正,金属牌在泛黄相纸上投下窄长的影子,边缘泛着经年累月的氧化痕迹,而他眼神里那股与市井气截然不同的锐利,像藏在粗陶里的琉璃,即便隔着岁月也寒光凛凛,仿佛能穿透相纸,直刺人心,连照片边角的折痕都像是被这目光割出来的。
“我记得三天前,在驻扎军营新兵招募处,”王星远的声音被引擎的轰鸣揉得有些沙哑,尾音裹着层铁锈般的粗糙,却带着钉入木板般的笃定,他刻意提高了音量,声带振动得发紧,好让每个字都能刺破这浑浊的嘈杂,“看到一个很高的中级士官,肩章上的细杠看得清清楚楚,三道银杠在初秋的阳光下闪着冷光,像淬了冰的刀片,名牌上用黑体字印着‘苏浒’,标准的上士军衔。他站在登记台旁,背着手看新兵名册,手指在纸页上敲打的节奏,和我父亲生前一模一样——他是你父亲吧?”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极轻,却像锤子敲在铁皮上,在车厢里荡开沉闷的回响。
苏诚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了心脏,呼吸骤然卡在喉咙口,像被堵住的风箱,胸口闷得发疼,连带着太阳穴都突突直跳。他猛地抬头,瞳孔因震惊而放大成两枚浸了墨的玻璃珠,虹膜周围的红血丝像疯长的蛛网,密密麻麻爬满眼白,几乎要撑破那层薄薄的结膜。“什么?”他的声音劈了个岔,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我父亲怎么可能出现在军营里?”尾音像被狂风卷住的蛛丝,飘得又轻又碎,“何况他……他退休后连军装都不愿再碰,怎么会是上士?”
指尖冰凉得像刚从冰窖里捞出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珠都浑然不觉。他死死盯着王星远手里的照片,视线却像被蒙上了层水雾,连自己的影子都在眼前晃。
王星远把照片举到从车窗斜射进来的光线里,光线恰好穿透塑料封膜,在“苏浒”两个字上投下细窄的亮斑。他指尖重重地点着照片上苏浒胸前的名牌,那名牌边缘的毛边被光线照得格外清晰,像被反复摩挲过千百遍。“他穿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跟周围穿军装的人格格不入,偏胸前别着这地防军名牌,”王星远顿了顿,目光像手术刀般精准地落在苏诚瞬间煞白的脸上,“个子很高,站在人群里跟根标枪似的,脊梁挺得笔直,我排队时看了他足足一刻钟,他抬手摸名牌的动作,跟你上次修自行车时擦车座的姿势,一模一样。”
苏诚的心脏像被一只裹着冰碴的手死死攥紧,每一次跳动都带着尖锐的刺痛,连后背的肌肉都绷成了拉满的弓弦,军装后襟被勒出深深的褶皱,粗粝的布料与皮肤摩擦,发出“窸窸窣窣”、几乎要撕裂的轻响。他的手指抖得像秋风里的枯叶,指尖冰凉得能冒出白气,好几次都差点把照片甩落在地。
好不容易稳住手,他几乎是抖着将照片掏了出来。相纸上的苏浒穿着件洗得柔软的灰色毛衣,正蹲在院子里给月季剪枝,阳光透过葡萄藤的缝隙筛下来,在他微卷的发顶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连绒毛都看得清清楚楚。父亲嘴角噙着的那丝浅淡笑意,和他每次侍弄完花草后露出的表情一模一样,温和得像午后的阳光,可“上士”“地防军士官”这些带着金属冷意的词,和眼前景象完全不搭,仿佛是两个世界的画面强行被拼在了一起。
“你……你看看。”苏诚把照片往艾漠手里塞,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骇人的青白,皮下的血管突突直跳,像要挣破皮肤,“他剪枝的手法……你仔细看。”
艾漠刚接过照片,指尖就被苏诚掌心的冷汗烫了一下。她低头看去,指腹能清晰感受到相纸的薄脆,仿佛稍一用力就会碎成粉末。此刻她夹在王星远和苏诚中间,鼻尖萦绕着王星远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那气味里还混着点旧书的霉味,像来自某个尘封的档案室;而苏诚掌心残留的汗湿气息,像细密的蛛网,黏在她的手腕上,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因极度紧张而渗出的温热,让她手腕的皮肤都微微发痒。
对面的秦叶江跷着二郎腿,军靴后跟一下下磕在粗糙的地板上,发出“嗒、嗒”的轻响,像在敲打着谁的神经;秦叶江右边的康斯加正低头用军刀削苹果,刀刃在阳光下闪着银光,她的短发在光线下泛着黑曜石般的光泽,皮肤是被三亚热带日照晒出的深棕色,像蜜饯果脯一样透着健康的质感,嘴唇却丰腴得像熟透的浆果,说话时牙齿在深色皮肤的衬映下格外白,透着股假小子的利落劲儿——她总爱晃着脑袋解释,家在三亚附近,赤道的日照把她从小晒得透亮,“我妈说我是从沙子里刨出来的。”
秦叶江左边的刘赞则完全是另一种气质。他留着板正的中分,额前碎发被发胶梳得根根分明,连一丝乱翘的迹象都没有,小麦色皮肤像被岭南盛夏的阳光反复烘焙过,透着蜜饯般的健康光泽。那双单凤眼斜斜压在浓黑的眉毛下,眼尾微微上挑,即便不说话,眼角也自带一股广西狼兵特有的狠劲,仿佛腰间随时别着把锈迹斑斑的砍刀,只等抽出的瞬间便能划破空气。他看人时眼神里天生带着警惕和锐利,像草原上的独狼审视猎物,艾漠每次和他对视,都觉得后颈汗毛要竖起来。
艾漠记得他瓮声瓮气地说过,家里是世代相传的广西狼兵后裔,刘赞说这话时,手掌在膝盖上重重一拍,军裤布料都震得发颤,“爹妈送我来广东参兵,就一个理儿:保家卫国,跟祖宗们当年守镇南关一个样。”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