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凤栖祭祀(2/2)

灼热感持续着,如同一声无声的呼唤,与祭台上白瑶光矫揉造作的舞姿形成了荒谬的对比。

白昭月强压下心中的困惑与不安,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只将这异状归因于天气或是自己的错觉。

祭祀终于在庄重的乐声中结束。

众人起身,早已等候多时的各方人士立刻涌上前去,将白仲廷、白景渊和白瑶光团团围住,谀词如潮。

“恭贺白老太爷!白家出此凤女,实乃天佑!”

“瑶光小姐风采绝世,真乃当世祥瑞!高僧预言果然不虚!”

“白家主,关于联姻之事,不知可否进一步详谈...”

白昭月悄无声息地随着人流后退,想要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叶嬷嬷和青禾一左一右护着她。

然而,就在她们即将退出人群时,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月妹妹这是要往哪里去?今日祭祀,妹妹怎地穿得如此素净,倒叫不知情的人以为我们白家亏待了三房呢。”

白昭月脚步一顿,抬起头。白瑶光不知何时已从人群中脱身,正站在不远处看着她,脸上带着关切的笑容,眼神却冰冷而倨傲。

她的身边,跟着一脸讨好的白芷薇。

白芷薇立刻接口道:“大姐姐说的是呢。二姐姐,虽说三叔三婶去得早,但你也不能自暴自弃,失了白家女儿的体面。

莫非是份例不够添置新衣?要不要我禀明母亲,从我那里分些料子给你?”

这话看似好心,实则恶毒,既点明白昭月父母双亡无人依靠的处境,又暗示她寒酸丢脸,甚至暗指二房施舍。

周围一些尚未散去的宾客闻言,目光纷纷落在白昭月洗得发白的衣裙上,窃窃私语声又起。

叶嬷嬷气得浑身发抖,青禾更是眼睛都红了,刚要开口,却被白昭月轻轻拦住。

她上前半步,对着白瑶光和白芷薇微微屈膝一礼,声音柔和怯懦,却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多谢瑶光姐姐、芷薇妹妹关怀。

今日祭祀庄重,昭月只想虔心祭拜,不敢以华服喧宾夺主。姐姐凤仪万千,才是白家的荣耀,昭月唯有效仿学习,谨守本分而已。”

她语气谦卑,姿态放得极低,字字句句却都在反衬白瑶光方才在祭祀台上过于招摇的表现,暗示自己才是真正恪守礼数之人。

白瑶光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愠怒,但很快恢复如常。她没料到这个一向沉默寡言的堂妹,竟敢当众暗讽于她。

白芷薇却没听出弦外之音,只当白昭月服软,得意地哼了一声:“你知道就好。”

白瑶光深吸一口气,重新端出端庄大度的姿态:“妹妹懂得分寸便好。只是日后还需多注意些,莫要失了白家的颜面。”

她目光扫过白昭月遮掩的手腕,语气随意,“我看妹妹方才似乎有些不舒服?”

白昭月心头微紧,面上却愈发恭顺:“劳姐姐挂心,只是站得久了些,有些头晕,并无大碍。”

“那就好。”白瑶光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终于带着白芷薇转身离去,裙摆摇曳,留下一地香风。

围观者见无热闹可看,也逐渐散去。

叶嬷嬷这才松了口气,后怕地低声道:“姑娘,您方才太冒险了...还有那镯子...”

白昭月望着白瑶光远去的背影,目光沉静:“一味忍让,只会让她们得寸进尺。偶尔露一露爪子,让她们知道我也并非毫无反抗之力,反倒能清静些。”

她轻轻抚摸着袖下已然恢复冰冷的银镯,眉心微蹙,“至于这镯子...许是天冷,我一时错觉罢。”

祭祀已散,人群渐稀。阳光穿过古木枝叶,在山道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白昭月主仆三人沿着僻静的小路往芷兰院走去,将身后的喧嚣与繁华彻底隔绝。

山风拂过,带来一丝凉意。青禾揉着跪得发酸的膝盖,忍不住小声抱怨:“年年祭祀都这般折腾人,跪得人腿都麻了。

大小姐倒是风光,可怜咱们姑娘连个靠前的位置都没有。”

叶嬷嬷轻斥道:“就你话多。祭祀是家族大事,岂容你一个小丫头置喙。咱们安安分分走完过场便是,何必争那些虚位。”

“我就是替姑娘委屈嘛。”青禾撅着嘴,“您看大小姐那身行头,怕是够咱们芷兰院好几年的用度了。还有那些宾客,一个个都围着大房转,好像白家只有他们一房似的。”

白昭月静静听着,目光掠过道旁苍翠的树木,语气平淡:“那些风光是瑶光姐姐应得的,她是长房嫡女,还是传说中的“凤女血脉”,自该承担家族的期望。

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便是,何必与他人比较。”

“姑娘就是太好性儿了。”青禾嘟囔着,“我只是觉得,同样是白家小姐,这差距也太大了些。

咱们整日窝在芷兰院里,连个像样的首饰都没有,出门还要被人指指点点...”

叶嬷嬷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与认命:“各人有各人的命。咱们姑娘虽然清静些,却也少了许多是非。

大房风光,可那份风光背后是多少双眼睛盯着,多少算计等着?未必就如表面那般自在。”

她转头看向白昭月,目光慈爱中带着担忧:“老奴只盼着姑娘将来能许个寻常人家,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强过在这深宅大院里蹚浑水。”

白昭月微微颔首,唇角牵起一抹浅淡的弧度:“嬷嬷说的是。荣华富贵固然诱人,但平静安稳更为难得。

我只愿将来能得一隅安宁,不必再看人眼色,不必再谨小慎微地度日。”

话虽如此,她心中却明白,身为白家女儿,即便是她这个不受重视的三房孤女,婚姻大事也未必能由自己做主。

方才祭祀时那些三国来客灼热的目光,她并非没有察觉。

“只是这日子,不知何时才是个头。”青禾望着前方隐约可见的芷兰院院门,声音低了下去,“年年如此,月月这般,咱们就像那庙里的泥塑木雕,看着光鲜,实则...”

“青禾!”叶嬷嬷厉声打断,警惕地四下张望,见无人才稍稍放松,“越发口无遮拦了!这种话也是能乱说的?”

青禾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言。

白昭月却只是轻轻拍了拍小丫鬟的肩膀,语气依然平静:“嬷嬷不必过于紧张,青年也是无心的。”

她望向芷兰院那扇略显斑驳的木门,眼中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罢了,回去吧。今日起得早,都有些乏了。

院中还有昨日采买的药材需要整理,晚些还要将父亲的医书拿出来晒一晒,日子总归要过下去的。”

三人不再言语,默默走向那座偏僻寂静的小院。身后,凤栖山上的喧嚣渐渐远去,仿佛与她们隔着一个世界。

白昭月最后回望一眼那依旧热闹的山道,心中无声一叹。无论白家如何风云变幻,她所求的,不过是一方清净天地,一世平安顺遂而已。

然而在这乱世之中,在这深宅之内,这般简单的愿望,又何其奢侈。

她收回目光,推开芷兰院的院门,将一切繁华与喧嚣,都关在了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