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护工(2/2)

秦怀:明天一早给你。

好不容易睡着,还是能感觉到冰碴一样的空气通过鼻子时刮擦出的微疼。

甘露又往被卷里缩了缩,连眼睛都埋进被子里。

江逸把脚探进她的被窝,一股冷风钻进骨头缝里,甘露气得一脚把他踢出去。

“他们都在外面听呢。”江逸裹着自己的被卷凑过来,“按照这边的习俗,今天可是咱们的新婚之夜。”

“听,听什么?”甘露头埋在被子里瓮声瓮气,片刻,她难以置信地探出头,“神经病!”

窗外传来沉闷的呼吸声,她又低声骂了句神经病,把头一蒙。

“你,还是他,你选一个。”

这声音像在刀刃上滚过,心口和两耳一同嗡嗡作响。

她倏地睁开眼,双手摁住狂跳的胸口,她又做梦了。

叮呤叮呤的声音把她从呆愣中惊醒,她从枕头下掏出手机,刚刚清晨四点,秦怀就有了回音:只在南山北路、红旗南路、四川中路三处十字路口发现该摩托车的踪迹;我往后倒了一个月,近十来天这辆摩托反复出现在这三个路口,回程也是同样;说句多余的话,这人有些鬼祟呀。

“什么意思?”她迫不及待地拨通秦怀的手机。

秦怀与她寒暄了几句,听出甘露很勉强,就直接说,“这辆摩托最近频繁出现在那三个路口,但其他地方却没有捕捉到它的任何踪影,说明司机在有意回避监控,南山北路、红旗南路、四川中路都是封闭道路,要过去只能通过十字路口,否则就是绕出去最少十公里不止。”

甘露沉默了,“能知道他的目的地吗?”她问。

“穿过南山大道十字路口100米就有一个监控,说明这辆摩托在这100米之间要么左拐要么右拐,右拐是新旧商业区交汇地,各级监控无处不在,很难完全避开,左拐是老商业局家属院,这一片现在是监控盲区。”

甘露撩开窗帘,外面黑得连平时伸手就能够到的香樟树都看不见;可她心急如焚,还是穿上衣服,拿上父亲的车钥匙,悄悄摸出门。

顺着摩托车的行驶轨迹,穿过红旗南路、四川中路,南山北路,左拐,停在路边。

面前就是秦怀说的商业局家属院,二十多幢五层小砖楼在微光中呈现出衰败的没落;一楼全扩出一间小院,有些小院里还搭出一间屋子。

对这里她并不陌生,她小姨的公婆就在这里有一套房子,小姨结婚初期一直住在这里。

晨曦初露,天边开始发亮,家属院慢慢醒来。

一个穿着厚实的女人推开院门走出来,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个裹着大衣的男人。

“你老实点。”女人走了两步,又回头盯着男人冷冷地说。

“我什么时候不老实。”男人委屈地小声反驳。

“哼。”女人甩手就走。

男人揣着手,恭谨地看着女人消失在拐角,身体一挺,回身把院门别上。

就听见他发腻的声音从门缝里传出来,“小雨!今天大降温,到屋里睡吧,要不得冻坏了。”

无人回答。

“你这孩子,睡这么死,别是被冻着了吧,我进去看看。”男人声音得意,一边念叨一边手下使劲,门被推开一条小缝,却被里面的别子死死地卡住。他生气地啪啪拍打几下,抬高声音,“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干什么的,我看你装死能装到什么时候,起来,把房费交了。”

“候三儿,你别太过分。”隔壁邻居不知什么时候跨坐在墙头上,“大家都不容易,你何必为难人家。”

“要你多管闲事!”候三儿扫兴地往屋里走,“这是我家的事,不用你管。”

邻居抬高声音,“谁乐意管你的污糟事,可人心都是肉长的,那姑娘能求到你头上,眼见是遇到过不去的坎了,你怎么还想着揩油,你还是人吗?”

屋里的她睁开眼,心里微微感到一线暖意。

已经僵硬的身体突然苏醒过来,寒气一股脑地钻进骨头里,她把手交叉放在腋下夹着,依然没法抑制牙齿的咯咯颤抖声。

没有窗户,门框处透进的暗淡微光足以让小小的房间一目了然,一张八十公分宽的小床占了大半空间,床前一个简易柜子,一把矮凳。

她没敢动,眼睛直直地看着门锁,锁芯转了两圈,锁舌弹出卡口,她僵硬的手伸到枕头下摸出一把小改锥。

只听见呯的一声踢踹,还有邻居骂骂咧咧的声音。

她身体一软瘫在床上,后背沁出一层薄汗,四肢温和了不少;四肢伸直,只听见嘎嘣嘎嘣骨头的脆响声。

她重新把被子裹紧,把所有的衣物都压在上面,静静地体会着难得的舒适,感受着让人欣喜的快乐。

还没等她笑出声,胸口鼓了一下,一股恶心返上来,她猛地一扑,拽出脸盆,哇哇大吐,其实她知道,脸盆里什么也没有,肠胃往上抽动耗干了她的力气,头无力地耷拉在床边。

她动动手指,讷讷地,“十八个小时,太好了。”

倒悬的头能清楚地看见门底下那条一指粗的缝,黯然的光线变得幽深,然后一点点变淡变淡,天就要亮了,寒冷也随着光明的到达一点点抽离,她吸吸鼻子,凛冽的带着一点点泥土的潮湿充斥她的脑海,舒服得让人忍不住昏昏欲睡。

白色的墙,白色的屋顶,白色的人影,她恐惧地往后退缩。

一只白色的手把一个小圆盒送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说,“乖乖吃了,一点不能浪费。“

“我没病,我不吃药。”她胡乱摆动双臂,尖声大叫。

“你睡不着觉,失眠,掉头发,这也是病,得治。”

“不,我没病,我睡得着我睡得着。”

两个膀大腰圆的影子冲上来别住她的胳膊。

“你说,你有没有病?”那只白手又伸过来,干笑一声,“乖乖的。”

还没容她出声,她的下颚被人抬起,药片像鱼儿一样游进她的喉咙。

“这是精神病院,没病怎么可能进来。”那只白手拍拍她的脸。

她突然睁开眼,四肢在瑟瑟发抖,但她知道这一次不是冷而是恐惧,还有一丝逃离地狱的庆幸。

她翻身躺好,静静地感受着黎明的到来。

八点钟,她准时走出门,虽然房子锁不锁都一样,她还是认真地把门锁好。

小区围墙四处坍塌,随便从哪个方向都能直接走到马路上。

一个年轻人开着摩托从身后蹿过来,在她身边刹住,他戴着口罩,茶色墨镜让他的眼睛悠远深邃,“找着工作了吗?”

他与她算是邻居,在隔壁租了间偏单,在北广开发区上班,开摩托需要三十分钟。

“嗯。”她简单应了声,她在脸上抹了深色粉底,还点了两个又大又圆的痦子,她还是感觉到身边的男子在偷偷打量她。

她并不反感他,能够凭力气挣钱的人她都很羡慕。

她加快脚步,他没再纠缠,而是加大油门从她身边拐到马路另一侧。

二十分钟后,她来到人民医院。

她是一名护工,在住院部七楼的儿科护理一位双腿截肢的患儿,昨晚孩子的爸妈都在,她被放假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