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论政便论政,何以诛心?(2/2)

不等众人回答,李枕继续分析道:“所谓‘节制’,无非只是对我们行征伐之事的一个名义上的限制罢了。”

“军队听令于在坐的诸位,在坐的诸位会听一个外来之人的号令吗?”

“说是节制六国军权,可在我看来,那位周人上卿,最多也只是一个我们需要在表面上应付着、在程序上知会的监军而已。”

“他的作用,更多体现在程序上和名义上。”

“譬如,若我六国欲对外征伐,需得他首肯或用印,方能符合周礼,避免授人以柄。”

“就拿对外征伐来说吧,以往我东夷诸国,乃至天下方国,为何频频相互征伐?”

“说到底,无非是为了土地、奴隶、矿产、水源。”

李枕逐一拆解:“先说土地,以往耕作粗放,地力易竭,因为撂荒,不得不向外扩张,争夺新的沃土。”

“可如今,我们已知轮作之法,懂得养护地力,一块田地可循环利用。”

“以我六国现有疆域,只要精耕细作,产出足以养活现有子民,甚至还有富余,我们何必再为土地去对外行征伐之事。”

“再说奴隶劳力,以往缺人耕作、缺人服役,便去掳掠奴隶,以战养战。”

“但掳掠来的奴隶,心怀怨恨,管理不易,且征战本身就会损耗我们自己的青壮。”

“如今我们既知四季二十四节气,可更精准地安排农时,若能再改良农具,提升耕作效率,一夫可耕之田倍增。”

“我们完全可以用富余的粮食、布帛、乃至我们将来可能产出的新物事,去与周边部族交易,换取我们需要的奴隶或矿产。”

“此乃互利之举,远胜刀兵相见,损耗自身元气。”

“至于水源等争端......”

李枕笑着说道:“这岂不正是那位周人上卿的用武之地?”

“我们既已归顺周室,又接受了命卿,便是周礼体系下的‘自己人’。”

“若与邻国发生此类纠纷,我们大可将之呈报上去,请这位上卿,乃至他背后的周王室,依‘周礼’为我等主持公道。”

“他们不是要维系四方安宁吗,那便让他们去劳心费力,我们正好乐得清静,埋头发展。”

李枕最后总结道:“征伐掳掠,看似扩张迅猛,实则如同饮鸩止渴,每一次胜利都伴随着自身鲜血的流失。”

“而今,我们手握更先进的农耕知识,若能再辅以工具改良,提升生产力,发展的速度必将远远超过以往的刀口舔血。”

“我们无需对外征伐,只需专注于自身,积蓄实力。”

“待我六国仓廪充实,丁口繁衍,兵甲精良之时,周人即便想动我们,也得掂量掂量代价。”

“而那位上卿,在我们不对外行征伐之事的情况下,对我们又能有多少实质性的约束呢?”

“就算他知道我们的军事动向和军事机密又如何,周人难不成还敢用他们所掌握的这些信息对我们行不利之事不成?”

“他们若真敢这么做,天下依附于周人的那些诸侯必将人人自危。”

“八百诸侯伐商之事才过去多久,有此前车之鉴,就算借一百个胆子给周人,他们也不敢那么做。”

“所以,我们又为何就不能接受周人的命卿呢?”

“周人要的天下共主之名,我们给他就是。”

“周人要的朝贡,我们也给他就是。”

“我们给了他朝贡,他们就没有理由阻止我们在整个大周之内行商贾之事。”

“哪个诸侯敢不放行,我们就可以让他周人去替我们做主。”

“只要能将货物卖往整个大周,我们所获得的,又岂是那点朝贡可以相提并论的。”

话音落下,大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静谧。

李枕的这番长远规划,为六国勾勒出一条不同于以往依赖战争掠夺的道路。

而是通过内部发展,技术提升和巧妙利用规则来壮大自身。

殿内众人,包括之前主战的偃疆,都陷入了深深的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