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东宫之变（2/2）

朱常洛勉强睁开眼，眼神有些涣散：“要事？让他们进来。”

王安和李进忠躬身走入殿内，齐齐跪在地上，动作整齐划一。“奴婢王安（李进忠），参见殿下。”

“起来吧，什么事？”朱常洛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显得很疲惫。

王安没有起身，依旧跪在地上，言辞恳切：“殿下，奴婢近日见您服药后，精神愈发不济，心中十分担忧。宫中事务繁杂，药材流转众多，难免有疏漏之处，偶有以次充好的传闻。殿下万金之躯，安危为重，奴婢恳请殿下暂且停止服用此药，另请信得过的太医诊治，重新调配药材，以保万全。”

他的话说得极为谨慎，只字未提下毒，也未提及任何人名，只强调对太子身体的担忧和宫中可能存在的疏漏。

李进忠在一旁连忙磕头，补充道：“殿下，小的在外面当差，也常听闻些风言风语。说有些黑心肝的，连宫里的药材都敢动手脚，掺些没用的东西进去，耽误病情事小，若是伤了根本，那可就糟了！殿下您是国之储君，千万不能大意啊！”他的语气激切，带着几分市井气的直白，却也显得格外真诚。

朱常洛本就多疑，加之近日身体的反常不适，听了这番话，脸色顿时阴沉下来。他抬眼看向案上那只还剩些许药渣的白瓷碗，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两人。王安沉稳持重，向来不多言，今日却如此恳切地进言；李进忠虽有些市侩，却也不至于无的放矢。两人的话语间，都透着对他安危的关切，让他不得不重视。

沉默在殿内蔓延，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压得人喘不过气。殿外的风声透过窗缝吹进来，带着几分凉意。

朱常洛的手指在榻边轻轻敲击着，大脑飞速运转。他知道自己的处境，郑贵妃对他的敌意从未消减，朝中的暗流也从未停止。这药，是内官监送来的，由春桃煎制，看似合规，却难保不会有人在其中动手脚。近日的嗜睡、精神萎靡，确实异于寻常，莫非……

他不敢再想下去，后背已经惊出了一层冷汗。

良久，朱常洛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起来吧。”

王安和李进忠起身，垂手侍立在一旁，不敢多言，静静等待他的吩咐。

朱常洛看向身旁的老太监，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你去，悄悄把今日的药渣，还有前几日的，都仔细收起来，妥善保管，不许任何人触碰。”

“是。”老太监连忙应下，转身快步离去。

“再去太医院，传刘太医来。”朱常洛继续吩咐，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就说本王偶感风寒，身体不适，让他即刻前来诊治。记住，要悄无声息，不许惊动任何人。”

“奴婢遵旨。”另一个小太监躬身退下。

殿内再次陷入沉默。朱常洛靠在暖榻上，眼神复杂地看着王安和李进忠。他知道，这两人今日的进言，是冒着极大风险的。若此事属实，他们是救了自己一命；若此事只是一场误会，他们也难免会受到责罚。

“你们二人，先退下吧，在外面候着。”朱常洛说道。

“是。”王安和李进忠再次躬身行礼，退出了端本殿。

走出殿门，李进忠悄悄抹了把额头的冷汗，低声对王安说：“大哥，殿下这是信了？”

王安摇摇头：“殿下心思缜密，不会轻易全信，但他必定会查。咱们只需等着便是。”

两人在殿外的廊下等候，夜色渐浓，东宫的灯火显得格外昏暗。风吹过廊下的宫灯，光影摇曳，映照在两人脸上，忽明忽暗。他们都没有说话，各自想着心事，心中既有紧张，也有一丝隐秘的期待。

约莫一个时辰后，刘太医跟着小太监悄悄来到东宫。他是太医院的资深太医，为人谨慎，医术高明，也是少数几个不依附任何派系的太医，深得朱常洛信任。

刘太医被直接带入端本殿后的偏殿，老太监早已将收好的药渣摆在案上。“刘太医，殿下近日服药后精神不济，烦请您查验一下这些药渣。”老太监低声说道。

刘太医心中一凛，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他没有多问，立刻拿出银针、药臼等工具，小心翼翼地查验起来。他先将药渣分门别类，仔细辨认每一味药材，又取了少量药渣捣碎，用银针试探，再凑到鼻尖轻嗅。

时间一点点过去，刘太医的脸色越来越凝重，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反复查验了数次，确认无误后，才站起身，对着端本殿的方向躬身行礼，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殿下，药渣之中，混入了一种极罕见的南洋香料‘醉魂香’。此香料单用无害，但与殿下日常服用的黄芪、当归等药材结合，长期服用，会慢慢损耗元气，令人精神涣散，嗜睡乏力，久而久之，便会衰弱而亡！”

偏殿的门被推开，朱常洛走了进来，脸色铁青。“你确定？”他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

“老臣确定！”刘太医跪在地上，“此香料极为罕见，寻常人根本无从获取，且药性隐蔽，若非仔细查验，根本无法发现。殿下……这绝非偶然。”

朱常洛猛地一拍案几，案上的药臼、银针都被震得跳了起来。“好……好得很！”他咬着牙，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胸口剧烈起伏，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脸色通红，眼泪都快出来了。

后怕与愤怒交织在一起，几乎将他淹没。他万万没有想到，有人竟敢在他的药里动手脚，而且用的是如此阴毒的手段！若不是王安心细如发，察觉了春桃的异常；若不是李进忠冒险打探，找到了线索；若不是二人当机立断，前来进言……他恐怕真的会不明不白地死去！

“把那个宫女春桃，立刻秘密看守起来！”朱常洛的声音冰冷刺骨，“不许她与任何人接触，更不许她自尽！本王要亲自审问！”

“是！”老太监连忙应下，转身匆匆离去。

朱常洛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看向一直候在偏殿门口的王安和李进忠。他的眼神里，少了平日的疏离和倦怠，多了几分真切的感激和倚重。

“王安，你心思缜密，忠谨可嘉。”朱常洛的声音缓和了许多，“李进忠，你机敏过人，打探有功。从今日起，你二人，便是本王信重之人。”

王安躬身谢恩，神色依旧平静，只是袖中的手微微握紧。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的命运，已经和这位太子紧紧捆绑在了一起。

李进忠则是激动得浑身微微发抖，他猛地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头，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音：“谢殿下信任！奴婢愿为殿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这一天，他等了太久，终于抓住了改变命运的机会。

朱常洛抬手，示意他起身：“起来吧。此事尚未了结，后续还需你二人多费心。”

“奴婢遵旨！”两人齐声应道。